第三章 通天塔
夜色朦胧，囚场万籁俱寂，火把整齐地排列，在晚风中飘摇抖擞。低山周围都是亮着灯火的箭塔，一圈圈疏密有致，如铺展在大地上的繁星。 再往外是无数耸立着的铁堡，灰铸铁的颜色隐没在黑暗中，隐隐有频繁变幻的光彩闪动，就像巨大森林里分散飞舞的萤火虫。囚场内的人看不见这些铁堡，它们就像沉默的卫士，坚毅地守卫着这片土地。 曾有囚徒尝试过逃跑，结果被带着雷霆、烈火的箭雨射成了灰烟。 这里的守军许多是蕴道境的武者，甚至有万象境、玄荒境的高手坐镇。传言中，囚场的主人已经参破了生死。 白易背着竹篓慢慢爬上缓坡，望着恢弘广阔的灯火星海，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看管一群普通人需要动用这么强悍的武力。 “如果我有生死境的实力，就能闯出去了吧？”白易咧嘴一笑，灿烂得像星光荡漾。 生死境……谈何容易？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未能突破蕴道秘境，迷失在万法万象的困顿中。 白易也只是痴痴地想象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继续往缓坡后的小山而去，遇到巡查的人只需亮出令牌。 这是沾了医师的光。 许多监工、巡视乃至管事都需要医师配置的药，于是特许白易夜晚出去悄悄地采集些材料。囚场内有露天矿场、田地、工所，白天囚徒们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干活儿，晚上只有白易一个。 医师常说这些人暴殄天物，山里那么好的阳草、红晶叶不要，去采石、挖矿，简直不可理喻。 白易花了两个时辰将需要的材料装了满满一篓子，天色愈暗，接近午夜。 他回到缓坡顶端，清风忽如其来，就像轻纱拂过面门，带走了脸上的微汗，直觉无比清爽。 白易干脆放下背篓，躺倒在地，枕着自己的双臂享受难得的徐徐晚风和凉凉夜色。 远远地，能望见浩瀚星空，星空下有一座耸立在天地间的高塔。 白易“咝”地倒吸一口凉气。 每次见到这座塔，大脑里都冒出四个字——惊心动魄。 这座高塔似乎修建了很长时间，塔身由坚固的灰石构筑，地基则是纯白的天山白石，洁净如雪。 外围磨得光滑细腻，可以照见人影，底层雕刻着庞大瑰丽的图案，有张牙舞爪的长龙，有铁甲军神屠戮的盛景，每个人的动作、表情惟妙惟肖，连火焰的焰苗都精致得无与伦比。 最震撼的是，塔身高大得可怕。 塔名“通天”。 人站在塔下要不断地仰头，才能追随着坚挺的轮廓到达最高处，它牵引着人的目光和崇敬，直抵天上。 周遭还有小型的塔群和祭坛似的圆场，主塔还没有建完，这些建筑也跟着竖起来，每一个都做得气势磅礴，简直比小国的宫殿还要恢弘大气！ 夏国究竟要做什么？他们费心费力地修建这样的东西，只是为了标榜夏皇的宏图霸业？ 白易不懂。 医师曾说这是一座要上天的塔，听说那样就能够直接跟神对话了。 夏皇也是个痴心妄想之人。医师说这话的时候，连连冷笑。 这座塔耗时耗工无数，白易作为徒长带着人用撬杆、滚木搬运巨石，也参与建设。 包括他在内，成千上万的人投身其中，甚至不乏灵兽。 常有身长几米乃至十几米的巨兽扛着条石和圆木，长吟着踏过平地，它们目光狰狞，戴着红铜浇筑的面罩，偶有几支利角刺在头顶。有人驾驭着它们，让庞大的身躯在空地挪行，震动满地尘土。 各个角落都有工匠们进行着浇铸、锻造，苦力们采石、搬运、高建石塔，他们在宽阔的地上奔走大喊，汗水从脸颊或者胸膛滑落。 巨兽的长吼踏地声、人们的呼号声，石块的碰撞翻滚声，火焰的蹿腾铁器的刮擦声，全部交织融汇在一起，营造出热火朝天的氛围。 只要监工不发出休息的命令，每个人手上的活儿就没有停的时候。 每一座塔的糙面多番打磨完毕，最后都要用手去磨，磨到光滑鉴人。 这叫人心虔诚。 夏皇每年也亲自来一趟，摸一摸通天塔，以示心中敬神。 只不过夏皇来的时候，一般人都见不到其面貌，护卫似钢铁长龙将帝座围绕，所有的囚徒都不得出牢。 他们只能听见浩浩长歌，反复歌颂着大夏的功德。 不知道这歌声究竟有没有传到天上去。 “要是能通到天上去，我倒想看看究竟有没有神。”白易笑笑，只觉晚风变得温热起来。 忽地，他眼神惊变，一个抖擞跳了起来。 尚未建成的通天塔表面出现了亮红色的复杂纹路，从底部节节攀升肆意生长，如熔岩逆流。 “不可能吧。”白易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通天塔好像被火烧灼变得通红，岩浆般流动的光填满了纹路，底座的瑰丽画面活了过来！ 赤红的巨龙在夜空腾飞，交战的虚影投射在巨大的天幕下，光彩渐渐漫过山头。 白易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景象，几乎无法呼吸。 同时，体内的元气开始爆涨，似乎呼应着通天塔的变化，慢慢地扩张。 白易立刻盘腿而坐，运行吐纳功法，元气在体内循环流过四肢百骸，刺激着灵脉。 他没有进入灵脉秘境，无法将元气输送到每条经络，每个穴位。 而灵脉是能量的通道，三百六十五正穴是节点，无法贯通便无法消化这突然膨胀的元气！ “难道是医师爷爷的药起效了？”白易脸色涨红，太阳穴凸起，浑身大汗淋漓。 他坚持服用医师的各种药汤，以刺激体质，每次调养都积累着药效，难道这次突然爆发了？ 不论如何，他现在感到体内无比焦灼，身体要炸开一样。 堆积了许多年的元气似乎要一口气迸发，身体竟散出淡淡的蓝光，如薄膜覆盖。 白易继续运行吐纳术，竭力将气息控制住，自己体内的气海中竟再度开辟了一枚黄色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