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叫哥哥
“国产电视剧起步十年,发展迅速,同时也暴露了很多弊端。 我们的观众长期缺乏娱乐生活,对影视剧极度渴求,一概不论全盘接受,这个现象很不好。 我始终强调一个概念,影视产业是个环,首尾相顾,互相影响。 身为创作者,要对得起这份艺术良心,努力提高品质,呈现更多的优秀作品。身为观众,也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并非所有的影视剧都是值得看的……” “好的,许老师,谢谢您今天接收我的采访。” 茶楼里,《大众电视》的编辑心满意足。对方敢说,能说,说的还在点上,难怪最近火热。 这已经是许非接的第三个专访了,都是文艺类报刊,车轱辘话来回说,但虚荣心得到了充实。 正事聊完,编辑又坐了会,跟着起身告辞。 许非没走,新要了一壶红茶和点心,矜持且做作,享受着旁边小姑娘bulingbuling的目光。 大小是个腕儿啊! 稍等了一阵,潘红哒哒哒露面,穿着大衣,短发,小皮鞋,鲜明夺目。 “姐,好久不见!” “哈!” 她一听就乐,“之前叫老师,现在红了叫姐?” “叫姐亲近,请坐请坐。” 许非沏茶倒水,简单招待一番,“去年《顽主》合作愉快,早就想深入交流,可惜一直忙,拖到今天。” 他推过一份合同,“都在里面了,您先看看。” 潘红翻了翻,刚瞅几眼就皱眉,“电视广告?我以为平面呢,这个……得考虑考虑。” “别介!您一考虑肯定就吹了。现在不是几年前,商品社会,挣钱为主,老百姓思想开放,接受能力强多了。” “……” 人家抿着茶,沉吟不语。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老百姓非常抵制外商广告和名人广告,平面也就罢了,最看不惯的就是电视。 比如李默然事件,他在1962年电影《甲午风云》中饰演邓世昌,被称作民族英雄,各种高大全。 当时中国戏剧家协会要搞“第二届中国戏剧节”,需要20万经费,让他想想办法。 正巧一家药厂生产了一种治慢性胃病的药,叫三九胃泰。于是一拍即合。 此为第一个由明星代言的广告,身穿西装、一脸正气的李老爷子,对着观众说:“干我们这一行,生活没有规律,不少人患上了胃病……” 广告出来后,李默然被群众狂喷。 走到街上,出租车司机看到,怪声怪气的叫:“三九胃泰。” 坐火车,列车长也说:“这不是邓大人吗?缺钱咋地?这么大演员,别干那埋汰事儿。” 还有粉丝写信,满怀忧愤:“您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没想到您也把自己当成商品。” 可这钱李默然没拿,全给协会了,此后再也不接广告。 许非理解潘红的顾虑,又劝说一番,最后道:“您得相信,我们国家在一直向前迈进的,一年一个样,谁都在改变,不能用老眼光看待事物。 如果这广告出来真有人喷粪,我别的不会就擅长骂人,我来教育他们……” “呵!” 潘红忍不住乐了,道:“那好吧,不过你这个广告内容,要随时跟我沟通,我不想搞的太,太……” “太商业化,我懂。” ……………… 许老师本来就忙,红了之后更忙,今儿采访明儿饭局,还有艺校请自己去演讲的。 午后时分,他离开茶楼,又急匆匆的赶往火车站。刚好一列车到站,乌央央的乘客往出走。 他站到花池上踅摸,喊:“大爷!大爷!” 两个瘦小身形脱离人群,拎着沉重的行李,正是单田芳和老伴。模样没怎么变,甚至更年轻一点,可能生活条件好了,精神气足。 头发梳的油亮,戴着眼镜,一张嘴:“小子,等急了吧?” “我也刚到,坐车怎么样?” “还行,走走停停的,你大娘有点累。” 许非接过行李,问:“您电报也没说清楚,怎么从呼市过来了?” “那边出版社联系我,要出个《三侠剑》全集。头年就在沟通,我来回跑了十几趟,现在终于敲定了。人家看我太辛苦,就说回来时在京城玩几天,费用他们出。” 这套书有九本,《三侠剑》2册,《续三侠剑》3册,《后续三侠剑》3册,另附送一册《三侠剑棍扫萧金台》。 单田芳挺长时间没见对方了,左打量右打量,笑道:“在京城呆久了就是不一样,气质比以前好多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成功人士。” “瞎混呗,谈不上成功。” “你才多大点,已经很不易。哎对了,有对象了么?” “呃……还差点。” 那边出版社很够意思,给指定的豪华宾馆。单田芳怕麻烦,去了鞍钢招待所,主要人都认识。 许非先回去,傍晚又过来陪吃饭,买了礼品,一块奔央视的家属院。 天很冷,白毛毛飘着不知是雨还是雪。 老爷子走路还很稳健,身子骨好,戴着很潮的棉绒帽子,忽然叹道:“那年去没沟营演出,就是这么着,还差个你爸。 唉,一晃你在京城定居都好几年了,我也不演出了,连这果匣子……” “这叫礼品盒。” “是啊,都变成礼品盒了。” 嗯? 许非品品滋味,老爷子不太对,怎么感觉有点迷茫呢? 俩人说着话,上了楼,咚咚敲门。 “吱呀!” 一个年轻女人开的门,都一愣,“您?” “请问是袁阔成老师家么?” “谁啊?” 屋里有脚步声,精神矍铄的老先生走出来,“哎哟,田芳啊,快进来快进来。” “……” 许非跟大爷对视一眼,非常尴尬,没想到有客人。 袁阔成先生在1985年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此后定居京城。他知道这个信儿,怎奈就见过一面,不熟,不好登门。 “师叔。” “叔爷好!” 俩人问候就座,屋里还坐着一家三口,衣着朴素,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 袁先生有点见老,笑道:“这我就不介绍了,这是田芳的侄儿,叫许非是吧?” “对对。” “呵呵,我还没记错……这算我干儿子,那是她媳妇,这是我干孙女,没事过来窜窜门。” 双方又见礼,对面明显局促,眼神不断往许老师身上瞄,显然是认得的。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去呼市谈出版,回程到京呆几天。” “哦,咱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俩老头聊天,许老师只盯着那小孩看,头发稀疏,扎俩小辫,呆愣愣的眼睛黑而不亮,不太灵光的亚子。 哎哟,敢情你小时候就是直死魔眼啊? “这孩子几岁了?” “刚两岁。” 两岁,我今年24,差了22,也没差多少嘛! “哦,挺漂亮的,有灵气。” “谢谢您夸奖……师师,快谢谢叔叔。” “……” 小孩眨巴眨巴,没闹明白状况。女人又哄,“快谢谢叔叔,不能没礼貌,快点。” “行了,孩子可能怕生。再说也别叫叔叔,从叔爷那辈算,咱俩应该是同辈。” 这货臭不要脸的蹲下身,“来,叫哥哥。”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