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借你头颅一用可好
次日五更,天空中还是繁星点点,半轮新月时不时的从云层中钻出,给昏暗的大地撒上那么一点余光。 借着时有时无的昏暗月光向街上看去,远处一队身穿鸳鸯战袄的大明士兵排成四列,整齐划一的走来,队伍中没有人交头接耳,整个队伍中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 队伍打头的两人,其中一人一身宫中装扮,手拿拂尘,面色白皙看上去倒像一个翩翩公子,另一人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冷冽的光芒,即使嘴角微微撇起也无法和笑这个字联系起来,完全一副催命判官的形象。 有经过的官员看到这种宫里的公公和锦衣卫走在一起,后面还带着这么多兵,赶紧远远的站在一边,心里暗暗祈祷不是朝自己家来的,被这两人寻到家里少不得一个抄家、发配、下诏狱的下场。 咦?这两人怎么朝英国府走去了,难道英国公犯了什么事,惹的小皇帝不满了。唉,都说天家无情,看来也是没错了,前几日还听说英国公和小皇帝如胶似漆呢,这不还没两天就翻脸了。 看看,看看,人都到门口了,估计要破门而入了,怎么这两人还上前敲门?门开了,这下肉戏要来了,估计这开门的老头要被后面的士兵按在地上五花大绑了。 咦?还是没有,三人竟然有说有笑的一起朝府内走去,外面的那队士兵竟然还是目不斜视的站在那里,要是大明有电影,外面几个路过的官员肯定会大喊,导演,剧本拿错了,不该这么演啊,可惜没什么用,并没有人鸟他们的想法。 英国公府的管家张福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说道:“这位公公,这位大人还请在客厅稍等,小人这就去禀报老爷。” 李忠笑着回道:“老伯不必管我们,你自去告诉英国公我们到了,我和田大人在这等着便是。” 张福点了点头,让下人给李忠和田尔耕上了茶后就急急忙忙的跑向书房。 “老爷,老爷,醒了没有,宫里的公公和锦衣卫的千户在客厅等您呢。”张福在书房门外喊道。 张维贤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底还挂着一丝黑眼圈,揉了揉还没完全清醒的脑袋,自己昨天在书房里想着今天各种会发生的情况直到半夜,兴许是上了年纪,竟然就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由于自己昨天下了谁也不准打扰的命令,直到现在才有张福来喊自己。 在侍女的服侍下洗了一把冷水脸,让自己脑子清醒了点,换了身戎装,吃了点早点就匆匆往客厅赶去了。 李忠和田尔耕看到张维贤走到客厅中,急忙放下茶杯,起来做了个揖说道:“咱家李忠,下官田尔耕见过英国公。” 张维贤拱了拱手回道:“让两位久等了,不知两位是否准备好了。” 李忠和田尔耕恭敬的回道:“回英国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不知英国公现在是否就去京营。” “既然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吧,随本国公来。”张维贤走在前面往府外走去,走到门外张福早就牵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等着了,让张维贤意外的是自己的儿子张之极也等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件鲜红的披风。 看到张维贤出来,张之极上前帮张维贤系上披风说道:“父亲保重,孩儿在府中等父亲回来。” 张维贤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这是干嘛,为父又不是率军去那辽东与鞑子厮杀,别搞的生离死别似的,好好在家磨炼武艺,晚上为父就回来。” 在张福的搀扶下上了马,回头深深看了眼张之极,张维贤回过头,脸上平时和和气气老好人的神色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冷漠无比的脸色,狠狠抽了下马鞭,便带着一帮人向京营跑去。 张维贤等人来到京营,此时太阳才刚刚在地平线上露头,看着还是那破败的门口,门前依旧连个人影都没有,张维贤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更冷了些,既然你们这帮混蛋已经放弃治疗了,老夫也不会再惯着你们了。 “击鼓,去通报各营的都督来我账中集合,记住本国公只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谁要是迟到,本国公认得他,军法可不认得他。”说完张维贤一甩身后的披风,下马向自己的军帐走去。 大概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各营的都督差不多都来了,这要是换成以前,你张维贤早上召集,这帮老爷可能晚上吃完饭的时候一拍脑袋才会想起有这么回事,但现在不行啊,自从上次皇帝来营里走了一遭,砍了个都督后,谁也不敢再冒这么个风险,所以听到张维贤召集自己等人才急急忙忙的赶来。 张维贤在上首坐着,时不时的看向旁边燃着的一炷香,看到大半炷香燃掉了,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等到把茶杯放下,账中站着的人以为张维贤要说话了,谁知道张维贤还是不说话,只是盯着那快燃尽的香。 账中的众人被这压抑的气氛了压的喘不过气来,成国公实在受不了了,仗着自己成国公的爵位,又是天启的姑父,平时和张维贤关系也还不错,上前笑着说道:“老张啊,现在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你就说把我们叫来什么事吧,京营里这么多事耽搁不得。” 你们他娘的还有要事?无非就是吃喝嫖赌罢了。张维贤拿起茶杯也不喝,就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仿佛茶水里有朵花一样。 朱纯臣的脸都快笑的抽筋了,可这张维贤是怎么回事,话都不回,既然你不鸟我,老子也懒得鸟你。 朱纯臣刚想退回去的时候,那柱香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上首的张维贤也终于开口说话了。 “成国公,这里是军营,你应该称呼我为提督或者英国公,现在本国公问你人可都到齐了。” 这张维贤今天是吃错药了吧,这么装的,但没奈何,虽然大家都是国公,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回道:“回英国公,人大概都到齐了。” “哦?那意思就是没到齐了,谁没来。”张维贤还是平淡的说着。 朱纯臣回头点了下人数回道:“吕兴吕都督没到,大概是昨天操练的太晚了,今天没来军营,有什么事英国公现在就说了吧,到时候我们传达一下就是了。” 张维贤也没理朱纯臣冷冷的对着田尔耕问道:“田千户,军营中主将夜不归宿,上官召集不到,当做何惩罚。” 田尔耕回道:“当斩。” 下面的朱纯臣包括各营都督都惊呆了,像这种只要不是皇帝亲自召见,大家在营中的话有空就过来了,大不了事后再招呼一声,现在这张维贤怎么回事,来真的? 朱纯臣擦了擦头上冒出的细汗,勉强挤出一张笑脸说道:“英国公说笑了,我这就去把吕兴找来。” 张维贤重重拍了拍桌子,茶杯顺势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站起来怒道:“你当本督在和你说笑?不必了,还有本督让你说话了吗,回去站好。” 说着又对身后的田尔耕说道:“田尔耕立刻给我把吕兴押过来。” 朱纯臣无奈的退到众人中间,算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吕兴只能自求多福了。 此时天刚刚放亮,街上稀稀落落的已经有了行人,田尔耕带着十几骑锦衣卫往竹香居飞奔而来。虽然竹香居名字听着高雅,可实际上就是家妓院而已,文人吗都是附庸风雅,要是太俗了也就没意思了。 来到门口其中一个校尉上前拍门道:“快开门。” 门兹拉一声开了,看门的小厮,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切回道:“几位军爷,我们这晚上才营业呢,这么早来的话,姑娘都在睡觉呢。” 田尔耕上前一把扯住小厮的领口,盯着小厮的眼睛狠狠的说道:“本官问你,昨夜有没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此,好好想想本官只给你一次机会。” 小厮看着眼前这张催命判官一般凶狠的脸当下脑子里的困意消失无踪,结结巴巴的回道:“回——回军爷,有的,就在二楼,左转最后一间就是。” 一把推开小厮,田尔耕喊了一声:“走,随本官拿人,谁敢阻拦一并拿走。” “是”田尔耕身后的锦衣校尉齐齐回道。 田尔耕带人上了二楼,其实吕兴的房间很好认,门口还站着四个亲兵,吕兴的亲兵看到田尔耕带着人就要闯进房间,连忙上前拦道:“这位大人有何事,里面是我家吕都督,不可随便乱闯。” 田尔耕啐了一口,说道:“那就是了,本官就是要找你家都督,给我拿下。” 四个亲兵还没反应过来,脖子里就被几个校尉套了锁链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看着自己手下控制住了吕兴的亲兵,田尔耕直接一脚踢开了房门。 啊——床上传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一个面貌姣好的女子赶紧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防止春光乍现,吕兴就比较惨了,被子都被女人卷走了,只能赤条条的坐在床头。 吕兴又羞又怒骂道:“混蛋,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人死哪去了,给我吧这王八蛋给砍了。” 田尔耕看了一眼吕兴的小兄弟,嗤笑一声,自顾自的倒了壶茶说道:“吕兴吕都督,是吧。” 吕兴再仔细看了来人穿着飞鱼服,看着还是个千户,已经暗暗感觉不妙,但还是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回道:“不错,本官便是吕兴,看你也是锦衣卫,我和你们骆思恭骆大人也是交好的,你现在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哼哼。” 这老小子竟然还敢威胁我,罢了,本官才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置气。田尔耕说道:“今天英国公有陛下的旨意要宣,等了一炷香都没见吕大人过来,这不就叫下官过来请吕大人过去了,来人啊,给吕大人套件衣服,免得丢了大明官员的脸面。” “混蛋,你们几个干什么,衣服本官自会穿,啊——”吕兴声嘶力竭的喊道。 可惜几个锦衣卫充耳不闻,随便给吕兴套了件单衣就绑在马上带回京营了。 “跪下。”吕兴身后的锦衣卫粗暴的把吕兴按到地上。吕兴现在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被绑在马上一路狂奔到京营,身上脸上全是灰尘,披头散发,不知道人还会以为是个乞丐。 抬起头来往旁边看看,四周的同僚都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究竟做错什么了,平时你们几个也没少和老子一起逛妓院喝花酒,再看看坐在正中间的张维贤,板着张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张维贤开口了:“听说吕都督昨夜为国征战一晚,真是辛苦了,但没办法,陛下的旨意是要传达给你们每一个人,我这才让田千户请吕都督过来,想问吕都督借一样东西。” 看来估计张维贤是便秘了,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你看现在还在和我开玩笑呢,吕兴安慰着自己。 “多谢英国公体谅,末将有什么东西国公看的上眼,国公只管拿去。” 张维贤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说道:“哦?这可是你说的,来人啊,给我把他拖出去砍了。” 吕兴就算再蠢也明白过来张维贤要借自己什么东西了,自己的人头,当下在两个锦衣大汉手中拼命挣扎起来,大喊道:“张维贤你有什么资格杀我,不过就是晚到点,你就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服,我要见陛下。” “哼”回应吕兴的又是张维贤的一声冷笑。 “张维贤,你笑什么,赶紧放了我,不然我告到陛下那边,你也落不着好。” 看到张维贤不屑说话,李忠上前两步说道:“不用了,英国公来之前陛下有口谕,营内一切事情英国公做主,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听到李忠这太监这么说,吕兴呆滞了,挣扎着的双手也没了动静,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维贤看到两个校尉在那也愣住了怒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拖出去。” 片刻,外面传来吕兴的一声惨叫,在之后就没了动静。营帐的帘子被田尔耕掀了起来,虽然外面吹进来的是冷风,可账中的众人都是汗如雨下。 田尔耕把还在滴血的人头往地上一扔说道:“禀英国公,吕兴已经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