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乌盟风云动 第二十一章：侠心初现，少年志大
十月十五夜，有月，乌盟城静下来了，显得孤清落寞，伴随着无数阴魂，寂寞无声。 寒冷的夜风从沅江岸边卷了过来，发泄心中愤懑，吼叫着击打在城墙上。 望楼上，一个虎目浓须的汉子拄剑而立，抬头望着天上如玉盘一般的明月，脸上写满了一丝悲伤。 从侧面看过去，似乎能看到有泪花在眼珠里打转。 这是东昭武功卓越的镇北大将军，此刻的他没有披甲，只做寻常打扮，因为他现在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一个父亲。 莫凌空的消息被送进了城里，果不其然已经被绑到了敌军大营。 飞檐下面阴影处，莫敌持枪而立，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眼里的泪水没有忍住，此时已经流了下来。 莫灿阳要做出一个抉择，是个两难，不管怎么选，后果都非常严重。 自家夫人已经在凌空院哭晕了几回，这个端庄贤淑的妻子同样是他的心头肉。 征战无数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没有丝毫脾气，那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 皇帝陛下已经传旨让赵国二皇子进宫了，乌盟城唯有死战，这是来自皇帝陛下的旨意。 宋文熙不再是幌子，接下来的战争没有任何借口。 这座城的份量，同样是莫灿阳的压力。 如果自己以命换命，乌盟城一样守不住。 莫灿阳一袭青色长衫被风吹起，像极了一位孤傲的剑客。 他叹了口气，缓缓转过头看着飞檐下的莫敌，心里似乎要好受了一些。 只是，夫人那里，他不知道怎么交待。 三个儿子，各有不同，最讨郑红玉喜欢的，就是这个纨绔子莫凌空，聪明的孩子总是变着法儿讨娘亲开心。 莫灿阳每次都要给夫人证明这个儿子不行，让她不要被蒙蔽了双眼。然而每次的刁难，莫凌空总是轻松应对，过目不忘的本领让莫灿阳痛斥为暴殄天物，请的先生一开始对这个儿子惊为天人，等熟悉了之后，无不痛心疾首说他糟践天理。 这世上的人怎么就如此的不如意，天赋异禀的人懒惰成瘾，勤学奋进的人资质平平。 不喜武功又不慕功名，莫灿阳很费解这个不省心的逆子究竟要做个什么人。 夫人啊，你总是溺爱这样一个冥顽不灵的败家子儿，也不知道你的知书达礼是不是没有明辨是非这一项功能。 唉，军中男儿一样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哪一个不是一家人的骄傲和希望。 你叫我如何能以私废公啊！ 凌空院里种植了很多万年青，莫凌空不喜欢落叶木，他害怕万物凋零的肃杀，他喜欢这长青，变化的唯有越来越多的新叶，他虽然纨绔，但是对人情世故看得很通透。 这一点，郑红玉和莫凌空的思维一样。此刻她一身素色长裙，拿着莫凌空平时最喜欢的一根罗汉竹竿，扒拉着这一层层厚重的树叶，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 旁边的贴身丫头小娥最是能懂夫人心思，心里不忍的她束手无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虽然这个可恶的二公子平时没少揩自己的油，但是自己又总是被他的才华吸引，至今枕头边的箱子里面不知收藏了多少诗稿，心里总是有些矛盾的。 作为将军府最有才气的女子，她天赋出众，力压多少北地士子，一句“最是人间深情少，白首不得见初心”拒绝了多少慕名前来的多情浪子。 她还有一个身份是夫人的义女，全府上下的丫头奴仆，哪个不得叫一声二小姐。 但是她自己却从来不摆架子，温顺平和得让人惊叹，以至于莫凌空占了几次便宜后都不好意思再下手。 在小娥心里，对这个二公子的感情很复杂，一面鄙视厌恶他的恶作剧，一面又被他那放浪不羁的态度和才情吸引，以至于她时常产生怀疑，到底是恨他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 这次莫凌空失踪，她心里面其实不比夫人担忧的少，只是这种情绪硬生生被她藏在心里，此刻看见夫人焦躁不安的行为，她流泪了。 听将军和夫人说，二公子被抓到敌营去了，如果要救公子，要么出城死战，可那明显是个圈套，要么拿乌盟城交换，不管哪一样，似乎都是非常艰难的选择，她看到大将军第一次非常恼火，也第一次看到端庄贤淑的夫人沉不住气。 果然，这个公子是让所有人都又爱又恨的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夫人终于无力的放下手中的竹竿，颓然的坐到地上，泪水决堤，小娥急忙过去想要扶起夫人，却被阻止了。 她心里是心疼夫人的，却也不敢忤逆夫人。从始至终，夫人对她犹如亲生，大姐莫瑛入了深宫做了皇子妃，几年不得回家省亲，夫人把所有的思念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吧。 大姐跟夫人一样的美丽绝伦，一样的端庄贤淑，不过她还知道大姐有英姿飒爽的一面，记得八年前獠国来犯，大将军述职未归，少将军一人出城迎敌，大姐就曾披挂上阵指挥士兵守城，同时接应少将军。 那时，小娥才八岁，但是她第一次看见大姐一身明亮铠甲，头盔上的红缨飘洒，宝剑雪亮，那时将军赐给她的莫瑛剑，以大姐的名字命名，传说是前朝铸剑大师龙阳子的封山之作，不曾起名的神兵利器。 至于大姐有没有用这把宝剑斩杀敌人，她不得而知，她并没有被允许到城墙上去。 听说自己死去的爹爹之前是大将军麾下第一猛将，可自己没有得到爹爹赐予的铠甲宝剑，那时自己也不过五岁，爹爹的样子都快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将军说过，爹爹一人耗死了獠国非常凶猛的六位大将，最后力竭而亡。母亲跟爹爹感情极好，得知噩耗的她郁郁寡欢，仅仅三个月就病逝了。她五岁被带进了将军府，只比二公子小三个月的她跟这个自己有莫名情感的二公子算是青梅竹马。 现在二公子身陷敌营，她不知道那是多么凶险，只知道顶天立地的将军和端庄贤淑的夫人似乎变成了普通人，天下父母都是疼爱孩子的吧！ 沉默了良久的郑红玉看着天上的月亮，终于缓缓回过神来，伸手招了招道：“小娥，我们回去吧！” 小娥很小心的扶起夫人，踩着万年青掉落的一些叶片，迎着月光，走出了凌空院，回到卧房的夫人孤独的躺在床上，小娥打来了洗脚水给夫人洗完脚，盖好被子，就轻轻的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头的小箱子里拿出了被她珍藏的一篇诗稿，细细的看了起来，那是十三岁的时候二公子给她的生辰贺礼，说是抄来的，当时她觉得很贴合自己，特别喜欢。 只见发黄的宣纸上，字迹俊美中带着一丝飘逸，这也算是这个二公子的优点吧，他平时自己也作诗，也爱誊抄前朝大家的绝妙诗文，他说人与人之间的对话，是完全可以超越时间的限制的，他就多次把太白引为知己，说是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可自己从来没见过他舞枪弄棒，倒是在城里折腾出不少乌烟瘴气的事情。 只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上面写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她当时不知道这诗的出处，被二公子哄骗着说这是赞美十三岁绝美少女的千古佳句，后来知道真相的她追着二公子饶了整个将军府一圈，心里很难过。 二公子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哼，鬼才相信，至于他是不是十三岁就去了青楼，自己全然不知。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藏着这诗稿，也许在她心里，就做了他喜欢的那个红尘知己，啊，可是那两个字真的很难听啊，这个该死的。 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在乎了，要是这个死人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自己真就做了那可怜的女子也是值得的，这是她的决心。 如今，自己十六岁，似乎更加婀娜多姿，可是他似乎没有之前那样跟自己亲近了，现在更是不知如何再见。 虽然她成了莫凌空的义妹，可是她从来没叫过一声哥，客气的时候叫公子，不客气的时候叫混蛋，她心里就是叫不出那一声“二哥”。也许她真不想成为兄妹吧。 莫凌空不习武，她却对剑很感兴趣，偷偷的练了三年，是老管家教的。拿着将军给的那一柄短剑，其实更像是一柄匕首，同样是她十三岁那年收到的礼物。 老管家平时看上去和蔼可亲，却是一个一流高手，只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罢了，听说也是来自宗门，究竟是哪一家就不得而知。 而小娥跟着他习武，是夫人给她引荐的，将军府没有专门的幕僚武者，全是沙场悍将，她学不来。 十月十六，天空黑的厉害，似乎又要下暴雪了。乌盟城外，张允列阵喊话，要莫灿阳出城答话，一夜没睡的镇北大将军双眼通红，夫人郑红玉含着泪水给他整束好那一身黑的发亮的重铠，系上战袍，又取来了跟随了他二十年的佩剑，在腰上挂好，又抬头深情的看着他说道：“夫君，你尽力而为，你在，乌盟才在，空儿，就当是命中该有这一劫吧！” 经过了一夜的挣扎，郑红玉作出了这个她千万分不愿意的决定，可是自家夫君，还是得去面临这个痛苦的场面。 莫灿阳虽然不愿意为了自己儿子而致万千儿郎性命不顾，但是兵临城下，战场始终是他们的宿命，莫凌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变数罢了，所以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大将军不同意，几位将领就找三皇子做说客，最后大将军妥协，命所有骑兵整军备战。 莫灿阳静静的等着夫人给自己拾掇好后，将她拥在怀里，低头吻了她的额头，随后转身大步离去，留给郑红玉的只有一个坚毅的背影和铿锵的铠甲声，战袍微微飘起，带着她的担忧。 莫灿阳一马当先出城，后面是以莫敌和甘超为首的骑兵长龙，三皇子被留下来守城，算是留了一个保障。 奔雷骑由甘超率领，没有隐匿，就这样正大光明的随在大将军身后。 张允第一次来到阵前，前两次的交锋他都是以失败告终，让一向骄傲又积威日久的他自己郁闷部下怀疑，终于，今天揪住了莫灿阳的小辫子，要扬眉吐气的羞辱他一番，虽然这手段显得有点卑鄙，但是自古兵不厌诈。 同样是跨马仗剑，同样是威震一方的名将，不疾不徐的来到两阵之中，相隔五十步停住。 张允看了一眼莫灿阳，又回头看了一样远处的中军帅台，那上面有一个柱子冲天而起，柱子顶端有一个十字架，上面绑着一个人，台上面围着杆子左右各有一人持剑而立，正是夺命剑候鹰和惊魂剑姚青。 莫灿阳自然也看到了，眼里都是愤怒神色。 张允看着莫灿阳表情变化，显得很满意，才幽幽开口道：“莫大将军，不知道本将的条件考虑得如何，你这爱子听说是夫人的心头肉啊！” 莫灿阳瞪着这无耻的小人，愤恨道：“莫家绝不辜负东昭，我莫家起于此地，作为莫家子孙，自当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你可考虑清楚了，那小娃娃我看聪明得紧，假以时日，必当又是一方俊杰，你真的舍得。”张允哈哈笑道。 “你就不要白费心思，要战就战，我莫灿阳奉陪到底！”说罢，拔马便回。 凌空虽然是自己亲儿子，但是比起乌盟城，他没有选择，这是东昭的国门，他的儿子为东昭举国百姓捐躯，值了。 但是不管怎样，张允成功的把他逼出城来了。 刚转身的他就听到后方高处一声惨叫，回头就看到有敌军士兵张弓搭箭，而莫凌空腿上多了一只箭矢。 莫灿阳愤怒的虎吼一声，“刷”的一声拔出长剑，调转马头大吼一声全面进攻。 身后的莫敌和甘超争先恐后的发起冲锋。 被绑在杆子上的莫凌空看见了，绝望的大叫道：“父亲，大哥，快回去，快撤回去，他们有埋伏。” 莫敌也是愤怒至极，犹如猛虎狂啸道：“二弟莫慌，我来救你。” 莫凌空急的声音都快沙哑，还是拼命的叫道：“大哥，快把父亲拉回去，他们有一万骁龙”话没说完，就被纵跃而起的侯缨一巴掌拍晕了。 莫灿阳听到有闷雷的声音响起，敌军后方有烟尘升起，急忙止住前队，大吼道：“后队转前队，撤回城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