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战
大厅里,灯火辉煌,一支支粗如手臂的红烛,还有殿顶悬挂的硕大的夜明珠,灿灿生辉。 桌上的饭菜说不上山珍海味,一些野味河鲜加上些十万大山独有的奇珍异果。 陆茗娴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虽说一旦步入自逍遥境界便可以吸纳天地灵气来满足身体机能,而不需要进食果腹,但这嘴上的馋,却是圣人都没有办法。 陆茗娴另一只手掌搭在桌面,食指微屈,轻轻敲打着。 茶香袅袅,李绣春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许久,他气急败坏的睁开眼睛,骂道:“敲敲敲,敲什么敲?你那个徒弟马上就要回去了。” 陆茗娴不急不忙,丝毫没有任何担心。 “真的不用管?”李绣春试探性问了一句。 陆茗娴摇头,双手拢袖靠在木椅上,低头看着桌面上李绣春推演过后茶水,他突然笑了起来,“知道后悔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还不是为了赢你一次?”李绣春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我这么日理万机,偶尔想不透一件事也很正常。” 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还随手捏了个花生丢进嘴里,嘬了一口酒。 李绣春撇撇嘴,“要是何安在因此道心崩碎怎么办?” 可见这位圣人也意识到自己做的过火,现在有些惴惴不安,若是真的因为自己一时争强好胜,耽误这么多年的安排,害得何安在道心崩碎,一蹶不振,别说远在天边的苏主饶不了自己,怕就是眼前的这个青衫儒士都够自己喝一壶了。 陆茗娴也不接话,拿起酒杯自斟自饮好不痛快。 许是来了兴致,他捏着筷子轻轻敲打着桌沿,和着有节奏的旋律唱了起来:“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 李绣春叹了口气,突然嗤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傻不拉几的。 何安在的先生,陆茗娴都没有着急,自己在这瞎忙活什么呢? 世人都说自己是聪明人,如此一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聪明。 这么一想,李绣春顿时打开心结,喜开颜笑的搬出一张古琴:“来来来,你有曲子,我有琴,咱俩倒是好好的唱一回。” “英雄少年郎,由来许多愁,人间多岐路,更上一层楼,任风霜肆虐,我一人尽收。” 夏夜依旧凉爽,星空中繁星璀璨,一点点,一片片,仿佛都是人间的愁绪。 那清爽的歌声,悠悠扬扬,飘出了许远。 ·········· ·········· “约战?秦将军,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姜初一面色古怪,看着镇守此地的将领。 秦将军一脸认真,他自然没胆量欺骗一位半步圣人,而这也确实是十万大山那边提出来的建议。 秦羽原本是一名渡海三境的修士,当初毅然投身军伍,戎马生涯十余年,大大小小的胜仗败仗,大战小战,不计其数,最终从一名普通军士爬到将军之位。 这次十万大山主动休战,派遣使者提议十轮之战。 一位老人站在万里长城外的空中,身后站立着一位少年。 “先生,为什么要提出十轮之战?我们这边已经快要赢了啊。”少年不解问道。 老人望着万里长城那边的灯火辉煌,突然脸上有些追忆往昔的罕见笑意,没来由的来了聊天的兴致,他轻声解释道:“有些事,你不知道,这无所谓,我给你讲一件事好了。你知不知道九州那边九霄上有个地方叫做十九楼,每一座楼阁里的圣人少则一掌之数,多则双掌并加?” “姜初一,也就是现在坐镇万里长城的那位半圣,当年十九楼其中的一家圣人,百般刁难陆茗娴,姜初一气不过,一人一剑,硬闯了十八层楼阁,跨境而战,生生把两位半步圣人的灵海打的粉碎,毫不留情,多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在那一战沦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 “若不是顶楼的老祖宗出手镇压,怕是那家楼已经没咯。” “这样一来,你觉得师父我还能赢吗?” 少年咽了咽口水,战战栗栗问道:“真的这么强吗?那我们十万大山还能赢吗?” 老人爽朗大笑,他抚着胡须说道:“九州大陆有初一,可不代表这我们十万大山没人,你别忘了,在我们十万大山后面可是大荒啊。” 少年仿佛听天书一般,神情恍然,这些事情太过虚无缥缈,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打架。 安稳生活的凡人,不知道修行的事。 修行的人,不一定知道天上的事。 天上的那些人,又不一定知道天外的事。 所谓大梁之外有豫州,豫州之上数九州,九州之上十九楼。 在没有到达所谓的高处,永远不知道高处的世界有多么绚烂。 老人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还有一脑子的故事想要倾囊而下,只是远处万里长城那边的空中站着一个人。 一个拿剑的人。 所以老人止住了话语。 初一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月。 在他和老人之间,出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银色丝线,如天上的白玉盘扯出一道光,向前迅猛推进。 初一朗声道:“接得住吗?” 老人不退反进,一把推开少年,大步向前,全身气势瞬间飙升到了极致,怒喝一声,一抖衣袖。 衣袖若吞吐天地乾坤,刹那间淹没那道剑气。 老人负手而立,这里风平浪静。 他轻轻说道:“接得住。” 衣袍抖抖,一道剑气喷薄而出,瞬间搅得粉碎,露出一条干枯的手臂,布满血痕。 老人满脸怒意,焕发出异样的气息,体内灵气流转,有洪水滔滔,气势汹涌。 他的身形踉跄,双臂鲜血淋漓,但终究是抵住了这道剑气。 初一耸耸肩道:“渡海境以下,每境界三人。” 老人点点头:“好。” 这是初一的试探。 接得住,那便应下这十轮之战。 接不住,那便是九州战。 ······· ······· 断崖门前的老柏树落了一地的绿意,飘飘洒洒。 石桌前,坐着两个人。 是一对中年男女,一动不动,仿佛两座雕像,清风惊落的绿叶落下来,掉在肩膀也不去抖落。 这里曾下起雨,丝丝细雨也好,倾盆而下也罢,两个人纹丝不动。 这里曾掀起风,柔风轻抚又或是狂风嘶吼,两个人亦是无动于衷。 就这么呆坐着。 像是等着一个人。 或是等着一件事。 两个人身上蒙了一层灰尘,一层绿叶。 也不见抖动,仿佛呆坐了数千年之久。 石门轻轻敞开,何安在走下石台,沿着神乌金铺成的道路缓缓前行。 这一次,风平浪静,没有那些古人来打扰。 身后不时响起两个人的大呼小叫,仿佛恍然一梦,一如数日之前。 只是当时那位惊讶的少女被别人取而代之。 “这里的东西不属于我们,都不能碰。”何安在停下脚步,悄悄吞了下口水。他的瞳仁缩了缩,看到不远处有古人站立。 宁如意此时也意识到了那几个恐怖的存在,她脊背生寒,慌忙踩着小碎步,一路小跑到何安在身边。 狂三使劲咽着口水,不经意瞥了一眼,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肌体生寒,刚才想要撬下来一块神乌金的冲动一下子烟消云散。 “走~” “走~” “走~” 有微弱的神识传入何安在耳中。 何安在四处环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说话。 在看狂三与宁如意,两人仍然处在震惊中,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 “一直走,不要回头。” 何安在瞬间确定那股微弱的神识的来源,他抬起头望向中心的那位古人,只见那人毫无波澜的脸色有一丝挣扎之意。 “等你成圣,再回来。” “快走。” 有雾气突如其来,只瞬间弥漫在这一方天地。 几位古人瞬间面如寒冰,缓缓逼近。 何安在当机立断,把小沐春抱在怀里,捂着她的眼睛,“跟我走,不要回头。” 其余两个人皆是年轻一代中的俊杰,只瞬间便从那如山的压力中回过神,毫不犹豫。 宁如意御气而行,路过何安在时,秀手一探,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瞬间掠过,脱离了古城。 几个人出现在断崖门后的那一方空地,那里有一处巨大的石头。 宁如意皱起纤细的黛眉,柔声问道:“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何安在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宁如意更加不高兴了,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狂三便惊呼起来,不由得心头一烦,“你乱喊什么啊?” “这剑意,浓厚如此,当年斩下这些剑的人,若是活着,也一定成就一方圣人了。”狂三耐心解释道。 作为昆仑剑派弟子,他对着剑意熟悉无比,所以第一时间便认定,这些剑意很不俗。 可见初一的剑,就算是在十万大山后面的大荒,也称得上绝奇。 狂三的眼神中有狂热的期盼。 宁如意的眸子里有浓浓的疑惑。 他期盼的是这剑意。 她疑惑的是那古城。 何安在是一个不怕麻烦的人,从小镇书塾的打扫整理,到遇到小四宝的路见不平,又到了之后京城的相助,他都不怕麻烦。 何安在却很怕这种费口舌的麻烦,虽然让他讲一些大道理他还是很乐意的,但是如果让他去解释眼前这些烂摊子,他也是觉得一阵头大。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稀里糊涂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他选择不解释。 何安在默默地走到断崖门前,把手搭在断崖门上,运转灵气,默念着初一教给他的口诀。 何安在体内剑气如龙腾大泽,一股气息贯通经脉,奔走,金色脊柱悄然闪烁了几下,随后黯淡下来。 这瞬间而逝的动静落在宁如意眼中,她瞳仁猛地缩了缩,这动静她最为清楚,因为在她体内也有着同样的一条金色脊柱。 突然间,她意识到周边还有一个外人,狂三。 宁如意看向狂三,后者正痴迷的研究墙上的剑痕,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轰~” 石屑簌簌落下,石门隆隆,缓缓开启一道裂缝,有刺眼的阳光灌进来,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