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李渊信件的威力
春雨如丝,贵如油! 朦胧烟雨中,一队禁卫尽公职守的护卫着一辆七香车,缓缓驶入太极宫。 七香车中! 柴令武和长乐公主相对而坐,最里边是五口大箱子,箱子里是李渊带着柴令武和长乐公主从大安宫内库挑选的一些一些稀罕玩意儿,是李渊给长乐公主的嫁妆。 柴令武身边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大的是长乐公主帮他挑选的一双碧玉麒麟镇纸!麒麟是用最名贵的和田玉雕成,通身碧绿圆润,没有一丝瑕疵,是玉中极品。 小盒装的是一串南海明珠项链,颗颗如紫葡萄大小,晶莹饱满,一共有两串这样的项链,一串给郑丽琬,另一串准备给汝南公主。 她自己最中意的是一枝凤头钗。 柴令武瞧着长乐公主开心的笑容,不由一阵揪心,心道:“长乐与李承乾兄妹感情极深,为了这份笑容长长久久,一定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了。” 心念至此,不由摸了摸怀中的一封厚厚的书信,是李渊让他交给李世民的,这封信的信封都色泽泛黑了,好像已经有了多年历史! 他虽不知内容是什么,但想必是跟玄武门之变有关!他看得出李渊对于他和长乐公主的到访非常高兴,或许是长乐公主入门时的真情流露,令李渊放下了什么,这才决定把书信递交出去。 到了延嘉殿,柴令武提着礼盒下车,与长乐公主分道扬镳,直奔甘露殿,到了才知道李世民并未在此,而是去了长孙皇后居所立政殿。 柴令武又转个弯,来到立政殿。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正在偏殿逗弄晋阳公主小兕子,得知柴令武来了,便直接让他进去。 柴令武正要行礼,李世民连忙示意他不要出声。柴令武放下礼盒,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 一股子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小兕子睡得正香甜,像只小猫一样,长得很瘦弱。 眉眼很像她母亲长孙皇后,非常清秀,但鼻子和嘴唇却像李世民,鼻子高挺,嘴唇轮廓分明,小小的嘴巴红红润润,挺翘的鼻子,眼睛微微闭着,显得睫毛更加的长了,就像眼帘上盖着两把小扇子。呼吸平稳,显然睡得很熟。 “真漂亮……” “真可爱……” “真乖……” 柴令武看了许久,口中喃喃自语。 李世民、长孙皇后相顾一笑,李世民低声道:“要不要抱抱?” 柴令武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不会!” “不会就学!以后你也要当父亲。”李世民二话不说,将小兕子递给了柴令武。 柴令武小心翼翼的接在怀里,刹那之间,汗水从额头冒了出来,他知道小兕子太过瘦弱,出生三天后还险些夭折了呢! 李世民上前拉着柴令武的手向上移了移,言传身教道:“托住小兕子的头,她的脖子柔嫩,还直不起来。” 长孙皇后见到柴令武心惊肉跳、汗珠滚滚的模样,心有不忍道:“远儿,孩子给我吧。” “好好好!”柴令武如蒙大赦,将小兕子还给长孙皇后!感觉比练了一个时辰的武艺还要累。 李世民白眼道:“瞧你这出息!连孩子都不会,还自诩天才呢!丢人。” “不一样的!”柴令武擦了一把汗水,将李渊的书信掏了出来,道:“舅舅,这是外祖父给你的。” 李世民、长孙皇后都是一怔。 柴令武见李世民神色有些不对头,连忙告辞! 李世民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自己则带着书信到正殿观看,深吸一口气,拆开这个陈旧的信封! 李渊的书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内心读白。 开篇第一句是:“我是李唐的南阳公主。” 南阳公主乃是杨广的女儿,是宇文士及的前妻。宇文化及于江都谋反,杀了杨广一家人后被窦建德所杀,同时将南阳公主与宇文士及的儿子宇文禅师一同杀死,南阳公主出家为尼。 后来窦建德兵败,宇文士及在洛阳遇到准备前往长安的南阳公主,便请求复合。南阳公主拒绝道:‘我与你家乃是仇敌,今日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对谋逆之事并不知情。’宇文士及再三请求,公主怒道‘你若一定要寻死,我可以见你。’宇文士及只得放弃。 此时的南阳公主不恨也不爱了,儿子宇文禅师的死,已经带走了她所有的情感。此时的她仍旧年轻貌美却垂垂如同迟暮是老者,历经沧桑,看透红尘。用一生的时间遁入空门,去忏悔,去悼念去为逝去的亲人爱子祈祷。 李世民身子微微一颤,一双虎目登时盈满了泪光,李渊以南阳公主喻己,表示他已经看开了,如同南阳公主那般,不恨也不爱,只恨命运弄人、世态弄人。 李世民双目微红,忽然感到身上沉甸甸压抑烟消云散,仿佛得到了新生一般,然后继续观信 “知子莫若父…哈,这话在我说来实在是天大的笑话…我一直以慈父自诩,直到惨剧发生才发现,我是个糊涂透顶的父亲!我反省多年才终于意识到造成这场惨变的罪魁祸首不是建成、不是你、不是元吉,更不是你们的属下,我才是。” “我们父子于太原起兵,不到数年时间就一统河山。常人都认为我是隋末大乱得利者。可是谁能知道我所失去的?太原举事导致老家受牵连,除建成、元吉,所有儿孙子女家仆妾俾都遭杀害。” “我自幼丧父丧兄,年不过九岁就继任国公之位,从未体会过亲情。此后侍奉文帝、杨广,导致常年在外,以致子孙有父祖如同没有,我没有陪着你们成长,还连累一大家子惨死。一想到这就心如刀割,所以倍加珍惜活着的孩子。我登大宝多年,因为对亲人的愧疚,我始终对你们百般纵容,恨不得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你们。纵观古今,绝对找不到一个皇帝如我这般因爱子心切,看淡了君臣礼法。” 李世民心下却是万分赞同李渊的这番话。李渊对他们几个儿子的宠爱放纵,诚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哪个皇帝纵容自己儿子拥兵开府、分权割地,甚至影响到圣旨的权威也不闻不问。 平静一下心绪,李世民接着往下看。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可我对你们的放纵,导致太子、秦五、齐王令至,官员竟如圣旨一般承办,若有冲突唯有以先后为准,无大小之别。你们兄弟三人虽无皇帝之名,却行使着皇帝权势。任何一个人到了你这种集军政大权于一体权势地步,也会想着更进一步。是我自以为是,单方面以为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从而导致建成感到危机重重对你百般敌视,从而导致你野心滋长,天下之主只能有一个,就算你们兄弟容忍得了彼此,你们的属下为了自身的利益也会推你们走向骨肉相残。” “如果我不给你这等权力,你就不会怀有他心;如果我不给你这等逆天权力,你们兄弟依旧可以兄友弟恭。是故,铸造人伦惨剧的刽子手、罪魁祸首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我谁也不恨,只恨我自己…”李渊坦诚的语气,充满着万念俱灰、追悔莫及的意思,还有着浓重的死气。 “儿臣……”李世民喉咙发哑,虎目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往下滴落。 书信继续 “立长不立幼虽说是古训,但又有哪几个皇帝严苛遵守了?你的功劳我又如何不知?也有人跟我说秦王功高盖世,理应立为太子。针对这方面,我是经过多番慎重思考才选择你大郎。绝不是古训、更不是偏心,而是我觉得大郎更适合大唐……” “儿臣不服!”李世民流泪自语。 “大郎处事面面俱到、有理有据。你虽智勇兼备,却争强好胜、好大喜功,满怀雄心壮志。而当时大乱方平,天下百废待兴,大唐需要治世仁君,而不是无度战争。大郎有文景之能,而你却有汉武野望,我怕你成为第二个杨广。” “以文帝留给杨广雄厚根基而言,哪怕是一庸主都能维持隋朝国运。可杨广不是庸主,庸主顶多就是无所作为,而暴君为了他的雄心壮志,不切实际的压榨民力。以至于根基雄厚的隋朝让他短短的数十年败的一干二净,庞大的帝国二世而亡。雄厚的隋朝尚且如此,我大唐是一个烂摊子,根本经不起你的折腾……” “原来如此…”李世民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渊如此看中他大哥李建成,而不是功劳更加卓越的他的原因了。 李世民一直以为是李渊偏心,然而事实上,李渊却是怕他成为第二个杨广……李渊了解他知道他的魄力,壮志雄心比之杨广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大唐的根基不如隋朝十分之一,人心又未合附,所以李渊担心他智勇双全的才华不仅不能富强大唐,反而会将大唐推向灭亡,步入杨广的后尘。 解释到这里,李渊笔锋一转,继续写道:“玄武门惨剧让我痛彻心扉、感悟至深,一视同仁实则是人人伤害;如你不想惨剧重演,就不应给予太子之外诸子以希望。要么趁早行废立之事,要么远封诸子…如此方能保全诸子,此外再无他途…否则,乾儿就是被迫迎击的大郎,而你宠爱的儿子就是当初的你…皇家从没有两全之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最终,惨剧还会延续…” 哗! 一扎信笺满地纷飞。 李世民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默默品味着李渊最后这一段话。 良久,目光扫过信封,却见其后另贴小信封一个,打开一看,却是附加上去的新信,上写:“我问远儿何以早早自立,他说:‘既然迟早要分,宜早不宜晚。早走可全兄弟情分,晚走容易造成兄弟反目。一旦有了裂痕再难复原。’治家如治国。家如此国亦然” 李世民若有所悟! 到了此时此刻,以李世民的智慧又如何看不出李渊的目的:他的父亲始终在意这个家,始终担心玄武门惨剧重演,所以给他上最后一课,让自己意识到博爱其实就是最大的伤害,否则,今日的李渊,便是他李世民的明日。 思维再回到奋发图强的儿子们,忽然发现自己正在走父亲的老路,给太子李承乾制造了好几个秦王。 一想到历历在目的、鲜血淋淋的人伦惨剧会在儿子之间重演,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世民顿时汗毛直竖、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