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般算计,原来如此
距离边远沄城小镇不远处有一座小土丘,土丘下有一排用石块加黄泥垒成的简易小屋,小屋的周围各自围了些篱笆,勉强形成几个院落。 其中靠向最东的一个小院里,已经升起了缕缕炊烟,天色已经到黄昏时候,在营地里的小兵卒应该快要回来了。 “咳……咳咳!”忽然那所小院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接着从侧面一个低矮的小厨房,逃出一个人来,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一身粗布白衫,文弱清秀,略带稚气的脸被依旧不断冒出的烟气呛的有些发红。 他大口大口的咳着,由于被熏的厉害喘息就变得格外费力,以至于整个上身都佝偻了下去。 “你怎么又不听话,我说过,饭等我回来做便好,怎么就是不听!”随着小院木门吱呀一响,一身兵卒装扮的张小闲大踏步垮了进来,见到这方情景,抢步上前一边替那人捶了背,一边急声道。 “我只是想着等你回来时,能马上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谁知我竟是这般不中用。”那年纪看上去和张小闲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年,哑声解释道。 “张林子,你说的什么丧气话,如果你再这样说,休想以后还让我喊你一声哥。” 张小闲一边说着,一边把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推到离浓烟远一些的地方,转身进了那只能容下一人的小厨房。 烟终于渐渐的淡了,被清风一吹,飘摇着上了屋顶,然后隐入天空中。 “前些日子打的野味吃完了,看来这几天我还要去那沄婺山上一趟,这次要多捉些猎物回来……”小厨房里,传来了张小闲的声音。 “对了,你今天除了看书还做了些什么,还有隔壁的张婶有没有过来帮你?” “今天看了半日《黄石公三略》,张婶过来把昨个咱们换下的衣服给洗了……” 两人之间有意无意的问答着,都没有特别的情绪,一看就是每日的生活日常。 “我觉得你以后可以把看那些兵书的时间减少些,多看点医书像是《金匮药略》什么的。”张小闲随意的说道。 清俊轮椅少年这次没有接话,而是微微垂了眼帘,稍一沉默便转了话题问道:“今天听张婶说,你们营地里有了大动静都说是有人试图要劫走那越阙国的小世子,可是真的?” 张小闲一边翻动着锅里沾了少许油水的萝卜条,一边点点头,仿佛是在简陋小厨房外的那人能看到似的。 “有惊无险,那几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被我们当场杀掉了。”张小闲很是平静的说道。 “是越阙国的人?”轮椅少年随即问道。 “看穿着像是,不过……”张小闲少许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麻利的把大铁锅里已经炒好的辣味萝卜条盛在碗里,加大声音说道:“菜做好了,咱们吃饭吧!” 黑夜降临了这座边远小镇,微风吹过,天上繁星万点,说不出的寂寥悠旷,张小闲在院里依照习惯练习过几遍刀法,而后简单的洗漱,看到那方张林子也许看书看得累了,已躺在一角靠墙的床上歇下,偶尔打个哈欠,似乎马上要睡过去。 他便也打了一个哈欠,在另外那张靠近窗户,下面只有一张木板,薄薄褥子的简易榻上躺下来。 窗外的星光似乎对这个少年很是青睐,盈盈的微淡的光投射下来,正好映在他日常有些霸邪,可这时却是多有纯净之气的稚嫩脸庞上。 张小闲今夜失眠了,当然不是因为他今日无聊,相反他在这次遭遇有人突袭营地,试图想要救走那越厥世子的时候,是他敏锐的先发现了那几个面生的宋国士卒的异样。 乔装改扮实施偷袭的越厥国人身手很是精湛,阴狠,但是他们的不幸就是错估了对手,就像是那越厥国有的人总是认为宋国的兵将每次取胜都只是侥幸,而非真的有某种可怕的实力一样。 身份被识破后,越厥勇士凌厉的攻势和破釜沉舟的气势并没有让既定的局势有所转变,身经百战的宋国士卒好像并不怕这种你死我活的厮杀,尤其是他们当中那个如虎狼一般下手极其狠准,又带有某些邪性的少年。 所以,那几个自以为是的突厥国死士,最后还是没有逃脱被围堵,斩杀在宋国边军营帐前的结局。 张小闲此时毫无睡意,并非因为这场厮杀,这个对于一个身在边塞经常处在不时战斗状态中的他而言,已算是家常便饭。 当然也不是因为昭武校尉褚之怀在事后把他招进他的帐中破天荒的把他夸奖了一番。 张小闲心里清楚,褚之怀这位面冷心热,极不愿表达任何情绪的上司,虽然一直对他时不时在军中,甚至周边惹事,顽劣不堪,过不多时候就会让他头疼一阵的祸害,是即欣赏又生气,却不忍处罚。 以至于给帐下的人留下了昭武校尉御下极严,但唯独对军卒张小闲却是宠溺纵容的表象。 对此,聪明之中带些狡黠的张小闲,心知肚明。 让他震惊以至于今夜失眠的,是褚之怀后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小子,实话告诉你,军部刚刚来了指令,让我们把这位小世子安全送到都城,注意是送不是押解,这也就是说要从边塞到都城的路途当中,这个人要得到好好的照顾,而且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所以呢,你就想到了我?你想让我干了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张小闲歪了脑袋看着褚之怀,带些抵制情绪的问道。 “怎么能是费力不讨好呢,你擒贼有功,再加上若能顺利把这位世子安全护送到都城,军部一定会有封赏的,你不吃亏!”褚之怀苦心劝道。 谁知张小闲听罢嘴角一撇,操着浑不在意的声调反驳道:“为了一点小小的封赏,为了一个被俘的异国世子,再把自己这条小命搭上,怎么算也觉得亏大了。” “就只是去趟都城,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褚之怀摸了摸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说道。 张小闲听罢,上前来毫无礼仪的将一只手搭在了自己上司的肩膀上,笑着说道:“我说老褚啊,前几天有人试图闯营救人的事,你难道忘了,那些人可都不是些泛泛之辈,再说这个小世子也很是古怪,一个堂堂越厥国君的儿子,怎么掺和在了那强匪堆里,还故意让我给抓了,接着还假模假样的来救人,我呸!那几个来救人的越厥国死士,虽说身手还算可以,但是这可是咱们边军的营帐,守卫森严,若是真心来救人,怎么着也要派几个有大修行的人过来吧,那才是正道,依我这其中明明就是有诈!” 褚之怀听罢,不耐的将那不知敬畏上司为何物的家伙的手,从自己肩膀上甩掉,斥道:“有没有诈朝廷自有分辨,你只要把人给我安全送到都城就可以,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不去!这活你还是安排别人吧。” “必须去!一定要去!”褚之怀声色俱厉,大声吼道。 张小闲愣了愣,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这位校尉大人对自己有这么严厉的时候。 “小闲,你必须去,这也是你那个死鬼老爹的意思……”褚之怀说着脸上的神色突然之间变得很是伤感。 “他临死之前,对我交代过等你们大些一定要把你们兄弟两个送到都城,让你们好好的谋一个营生,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死鬼老爹?张小闲心里微微一动,他想到了那个在自己小时,便带着他每日里在茫茫深山里打猎谋生的刚硬汉子,七年前,他那个死鬼老爹因为一次打猎被凶猛的野猪撕裂腰部受伤,没来的及好好医治,病情日益恶化,无奈之下拖着已经流脓的身子,带着他和下身行动不便的张林子,行进了几百里路,来到这个边远小镇,找到了他之前的生死弟兄褚之怀,临终相托,一定要替他好好照顾他这两个苦命的儿子。 “你的老爹张行山,和我是过命的兄弟,他的嘱托我不能不执行,而且前一阵子我也给你都城的大伯,在朝为朝奉大夫的张继元写信一封,说明了你们兄弟两个的情况,算是把你们正式交到他的手里……”褚之怀神色复杂说道:“边疆之地杀戮不断,你在这里总归是有危险,所以还是按照你老爹的想法,把你们送去帝国都城繁华安宁之地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 “等等,我这就有些不明白了……”张小闲似乎听着有些不对,颇感惊异的看着他问道:“我和林子都在这边远营地生活了七八年了,到了这时候怎么才想起把我们送去都城,再者,好奇怪,我们竟然有位在当朝为五品大员的伯父大人,这怎么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说过?还有那位伯父这些年难道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若是知道为什么不早些来寻我们?” 听着他一句接一句的质疑和提问,褚之怀无奈的摆摆手:“这些问题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你那个死鬼老爹就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所以我也不想问,只按照他临终所说的做就行。” 张小闲听罢,挠了挠脑袋,不再做声,脸上却还是有些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