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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尾声(一)

    天晴了,阴暗的天在台风消失后变得异常明亮,但依旧是诡异的青色,如遮天蔽日的青色帷幕,一望无际。

    一条高楼林立的街道,被大风拦腰刮断的大树和大大小小的门店都浸泡在了水中,凭借警报声抗议的汽车早就在积水漫过车顶的一刻偃旗息鼓,水面上漂着断了的树枝和零散的物品,还有不少垃圾。

    十数米高的广告牌上,一个倩影仰倒在上面,湿漉漉的米灰色长发,被雨水打湿的黑色作战服,正是路璇。

    她仰望着天空,眉毛上雨水流过眸子,使得视线朦朦胧胧。在她旁边,一块剑身碎片刺在广告牌上,光剑破碎了,剑柄和其他剑身碎片不知去了何处。

    “青色的天。”路璇喃喃自语。

    愣神之际,远处传来轰鸣声,一个黑影在数米高的水面上掀起朵朵浪花,像是一头发现食物的水兽,向着她所在的方向驶来。

    黑色摩托艇停在了广告牌前的水面上,这个位置能清楚看到广告牌上的女孩。

    “我说老师,你还真会选地方。玩躲猫猫,你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要是没有定位,我不认为有人能在规定的时间找到你。”以辰笑着调侃。

    “对你女朋友的救命恩人就这态度?”路璇从广告牌上坐起来,剧痛从全身传来,整个身子像散架了一般。

    广告牌的确是她选的,但却是被迫选的,如果不抓住这块广告牌,她早就被大风卷到了天上去,一旦被卷到天上去,再强的身体素质都会被恐怖的劲风撕裂。

    “我正想问,你不是去送艾雪去避难所了吗?怎么在这儿?”以辰问。

    路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女朋友到避难所了吗?”

    “到了。”以辰说,他问过最近的避难所,艾雪确实在那里。

    路璇点头:“那就好,我只把人送到这儿,剩下的路都是她自己走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以辰隐隐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事,和暗王打了一架。”路璇随意地说,恢复了些力气,冲以辰摆摆手,示意他把摩托艇往前靠靠,再调个头。

    “和暗王打了一架。”以辰点着头就要按她的示意做,随即反应过来,猛然一惊,“什么!你们遇到了暗王!你还和暗王打了一架!”

    “调头啊,让我先下去。”路璇不耐烦地说,湿了的长发紧贴在后背上,像爬满墙壁的爬山虎。

    以辰立马把摩托艇往前开了下,随后调头,将摩托艇的屁股——后座暴露站在十数米高伺机捕食的猎鹰视野内。

    “轻一点,我不想摩托艇被弹飞,更不想自己被弹到天上去。”以辰紧握着把手,扭头仰望着已经从广告牌上站起来的女孩。

    猎鹰锁定了目标,张开翅翼,俯冲,加速,黑影从半空闪过,没有想象中的大幅下沉,摩托艇的屁股只是稍稍震动就又恢复了平静,轻体重和轻动作使得路璇轻盈地落在了后座上。

    “你没受伤吧?我是说暗王有没有伤到你?”以辰关心地问。

    “没有。”

    沉默了一下,以辰由衷地说:“谢谢。”

    “谢什么?”

    “如果没有你,艾雪到不了避难所。”

    “没必要谢,暗王的目标不是她,不然她到不了避难所。”

    “暗王的目标是你?”

    “也不是我,不然我活不到现在。”路璇反着坐在后座上,与以辰背靠背,“我觉得暗王是恰好遇上了我们,或者说我们很不幸地遇上了他,他应该有要紧的事做,这是我和你女朋友都能活下来的唯一解释。”

    “确实有要紧的事,他是去帮风王殿,但还是要谢谢你,毕竟你帮了我。”

    “随你吧。”路璇有气无力地说,整个身体不再用力,完全靠在了以辰的背上。

    在水面上留下清晰的水痕,摩托艇怒吼着驶了出去。

    “灾难化解了?”

    以辰吹嘘:“化解了,有本上帝,不,本黑暗之主,有本黑暗之主在,一场小小的台风掀不起什么大浪,只是可惜,风之剑被夺走了。”

    路璇无视他前半句废话:“风之剑被夺走了?”

    “为了救人,莫凯泽的爷爷奶奶在水王殿手里。风之剑虽然被夺走了,但我相信莫凯泽,他一定能再夺回来。”

    “那这天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声音随摩托艇的远去渐渐消失在这条街道上。

    .

    .

    .

    机场。

    广阔的场地上到处都是忙碌的青蓝色身影,珠星武装正在做撤离的准备,加强版元素聚能炮和元素导能炮台已经装入了大型运输机巨大的舱内空间,其中被风王殿毁掉的那门加强版元素聚能炮只剩下一堆残骸。

    与路昊川交接完必要的手续,安德烈走向正在处理各类报表的亚当和欧阳琪。

    “你们的表现令我很不满意!为什么不说话?大局意识呢?丢了吗!”安德烈沉着脸,他还在气愤两人登上高地后一句话也不说的作为。

    他们终还是没能阻拦住风王殿,在水王殿的保护下,风王殿借住【道剑·尘冕】凝聚出了一株青色并蒂莲。

    就在他们以为接下来敌人会有大动作的时候,两尊王殿却带着风之剑和并蒂莲消失了。

    摩托艇和气垫船组成的水师搜遍了整座崇明岛,都没有发现两尊王殿的踪影,敌人真的退走了。

    “主管,五遍了。”欧阳琪抬起五指张开的手,无奈地说。

    “我还要说第六遍、第七遍呢!你有意见吗!”安德烈怒冲冲地瞪着她。

    欧阳琪缩了缩脖子,摆出“请讲”的手势:“没,没意见,您继续。”

    “啰嗦是阿尔茨海默症的最前期表现,主管,你要小心了。”亚当头也不抬地说。

    “亚当,你当本主管傻是不是?老年痴呆的前期表现是记忆能力衰退和判断能力下降!”安德烈气呼呼地说,“老子很正常!非常正常!”

    “我说的是最前期表现,啰嗦是记忆能力衰退最重要的隐性判断标准,质门最新的学术研究,神经方面。”亚当把处理完的报表交给工作人员,抬头说,“还有,说自己正常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正常人,因为非正常人也这么说。”

    “主管,看样子你要时刻给自己心理暗示了,告诫自己不要啰嗦,不然可能会有退位的危险。”欧阳琪善意地提醒,不乏一些玩笑的语气。

    “给我闭嘴!干活!”安德烈呵斥她一声,“啰嗦也能变成老年痴呆,鬼都不信这种鬼话!”

    “这份学术研究通过了国际神经研究学会的审核,报告提交人恰好是那位与你不对付的瓦时纳尔多拉杰副主管,难得我能记住这独特又长的姓氏。”亚当耸了下肩。

    “不是与我不对付,厄尔里茨与所有高层都不对付,除了他那位顶头上司。”安德烈皱眉,“他擅长的领域不是生物学和医药学吗?什么时候延伸到神经领域了?”

    “质门的人总是‘多才多艺’,你该习惯了。”亚当淡淡地说。

    “质门两位主管把阿瑞斯果实拓展思维和开阔脑域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欧阳琪感叹,“没有作战任务,甚至连训练都相当之少,真是令人艳羡的生活。”

    安德烈假意地说:“想去质门?只需要一两份像样的研究报告就可以,我帮你啊。”

    “不想去,一点都不想去,我生是令行部的人,死是令行部的鬼。”欧阳琪连忙举手,脸上强行挤出笑容。

    安德烈哼了一声,回到正题:“废话少说,我给你们辩解的机会,告诉我你们沉默的原因,我很好奇你们当时的想法。”

    “很简单,我站在莫凯泽那边,不说是为了你好。”亚当坦然。

    “同意。”欧阳琪附和。

    “站在莫凯泽那边?鼠目寸光!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这点道理你们不懂吗?我一直跟你们强调大局意识,白说了是不是?”安德烈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大我的组成部分是小我,小我牺牲了,大我绝不会成就。维护世界的是社会,维持社会的是家庭,维系家庭的亲情。主管,有句话你说得对,你是个接近完全理性的人,但这是个理性与感性并存的社会。色调冷暖的体现并不是直观感受,而是相互衬托。”说完,亚当离开了,时间不允许他在这儿与安德烈争辩,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办。

    “主管,我去工作了。”欧阳琪食指朝远处点了点,她可不想独自一人承受安德烈的怒火。

    “去去去!”安德烈不耐地挥手。

    欧阳琪如蒙大赦,离开的速度令一头赤红色中碎飘了起来,像升腾的火焰。

    “社会需要维护世界吗?分明是在破坏世界。什么破道理,狗屁不通。”安德烈握起拳头,朝空中狠狠地挥舞了几下,自言自语。

    “我在你后面,想打的话只需要转个身。”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很平静。

    “想打你早就打了,老师教训学生,天经地义,我没什么可顾及的。”安德烈放下了手,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站的是谁,“我想打的是我自己。”

    莫凯泽走上前,青色战铠消失了,换上了一身干净普通的衣服,青色短发也变回了原有的黑色。

    站到安德烈身旁,他注视着正前方的运输机,沉默了几秒后说:“我是来替爷爷向你道歉的,对不起。”

    “不用,你爷爷并不清楚也不可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想救自己的爱人,本质上没有错。反倒我,畜生得像只冷血动物。”安德烈自嘲一笑,“只以普通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换成我,或许会扇得更狠。”

    “我是个自私的人。”莫凯泽看向他。

    “在亲情上。”安德烈点头。

    莫凯泽静静地看着远处那些忙碌的青蓝色身影,他默认了。

    “不缺少奉献精神,必要时敢于牺牲,其实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几个月前你还是一名学生,对这一切完全陌生,是我对你要求太高了。”安德烈实话实说。

    “我把风之剑交出去了。”莫凯泽说。

    “所以你要夺回来。”安德烈说,“风之剑落到风王殿手中不是件小事,命轩需要交代,我和迈克尔也只能帮你挡住暂时的压力。”

    “即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会夺回风之剑,给命轩一个满意的交代。”平淡的语气令莫凯泽的话更显坚决。

    “我听出了自责。”安德烈以老师的身份变相安慰,“把风之剑交出去是为了救人,原则上你没有错,另外你粉碎了风王殿的阴谋,阻止了湮灭台风的破坏,这是大功,所以就算是从大局上讲,你也是功过相抵。”

    “迈克尔塔主的位子能保住吗?”莫凯泽勉强收下了来自老师的安慰。

    “俱乐部依靠道剑,但绝不依赖道剑,迈克尔的决定完全符合人道主义,从某种程度上讲得到的支持会更多,但……”安德烈叹了口气,“看他的造化吧。”

    一条命和百条命的二选一,这注定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你爷爷奶奶怎么样了?”安德烈问。

    “惊吓过度,现在情绪已经平静了,专家正进行催眠式洗脑。”莫凯泽说。

    “忘记好,忘了就能回归安逸的生活了。放心吧,催眠式洗脑不需要药物辅助,没有任何副作用,会让他们心情更愉快,对生活更憧憬。”

    “听说晨韬和晨悦彤都失踪了,有他们的消息了吗?”

    “晨韬找到了,被水王殿打成了轻伤,晨悦彤的位置也锁定了。”想起了什么,安德烈说,“你们有一周的时间,好好休息,一周后回俱乐部报到。”

    “你们?”

    “四位道剑之主,七莲塔的休整短假。”安德烈补充说,“期间你的电话必须保持二十四小时畅通,有风王殿的消息我会立刻联系你。”

    “好。”

    “趁这个短假,多陪陪你爷爷奶奶。”拍了拍莫凯泽的肩膀,安德烈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