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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十六章 最了解自己的真是敌人?

    汉室?

    朱以海闻听,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之意,汉室是哪室,千年前的汉室吗?

    “没想到,吴王竟还是个千古忠臣?”

    “误会了。”吴争淡淡说道,“汉室,汉人一脉罢了。炎黄子孙,华夏一族,如此而已。”

    “知道为何潞王献杭州而降,而本王却逆流而上,在绍兴府监国吗?”朱以海话锋急转。

    吴争一愣,喟叹道:“鲁王乃忠贞之人,也正是因为这点,论公,鲁王现金次参与宫变,本王没有深究,论私,鲁王当年失手推倒周氏,杀死本王未出世的孩子,本王也没追责……。”

    不想,朱以海突然仰头哈哈狂笑道:“狗屁忠贞……!”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朱以海喘息道:“若非清军在崇祯十五年攻破兖州,三哥自缢而亡,四哥、五哥一并殉难,我恰巧藏于死人堆中幸免于难,鲁王之位,哪能轮到我这小六子?然而我的王妃及五子……也一并殉难了。”

    吴争闻听,心中恻然。

    “二年后,死里逃生的我承袭鲁王之位,我当时就暗暗发誓,此生就做个安乐王爷,好好混吃等死,能在自己家中老死,就是我最大的福气。故在闯贼攻占京城前,便从兖州南逃至台州。后来福王在应天府登基,令我驻守台州,当时我就想着,真不行时,就举家迁徙至海上。”

    吴争不解,自己可不是来聊天的,但吴争没有打断。

    朱以海微微仰头,沉浸在回忆之中。

    “可弘光朝一岁而亡,清军南下,猝不及防之际,仓皇出逃,与已有身孕的次妃失散,至今未曾寻获,想来也是人鬼殊途了。”

    “逃亡路上,适逢钱肃乐、张煌言等起兵浙东,我被郑遵谦、张国维等在难民堆中寻获,几乎是被逼着前往绍兴府监国……可我自己知道,这无非是苟延残喘罢了。虽说任命了张国维、朱大典和宋之普为东阁大学士,后来旧辅臣方逢年来归,入阁做了首辅。可我手下无一兵一卒,不得不倚重方国安和王之仁。”

    “他们两人率部抵达绍兴后,接管了浙东原有的营兵和卫军,自称正兵,排挤孙嘉绩、熊汝霖和钱肃乐等人手下的义兵。此外,方国安和王之仁擅自把浙东各府县当年六十余万钱粮上为己有,使得浙东各地义师断绝了粮饷来源,不得不散去,到最后连大学士张国维直接掌管的亲兵营也只剩几百人。我说是监国,其实与傀儡无异……这些,其实你当时也已返回绍兴,想必清楚。”

    吴争默然点点头。

    朱以海看向吴争,自嘲地一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怕死,可也敢赴死!”

    吴争再点头,“本王明白。”

    不想朱以海再转语气道:“可本王依旧不想死,想活着。”

    吴争愕然。

    “监国两年,我除了怕死之外,明白了一件事,身在其位,当谋其政。”朱以海喟叹道,“我身为宗室,多少须为宗室做些事。”

    吴争心中一跳,戏肉,怕是来了。

    朱以海以一种诚挚的目光看着吴争道:“其实我心里并不憎恶你,甚至佩服你,而且越来越佩服。如果你有一天真登上大宝,或许真能还天下一片清平……可你不姓朱!”

    吴争不置可否。

    “我舍弃了从应天府带来的私财,聚敛这数府之地的捐赠,散于各府宗室,让他们养些死士、置些兵器,原本也就为了防备万一,并非要与你为敌,更不是想谋乱。所谓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好?”

    看着朱以海诚挚的目光,吴争几乎快信了。

    “可你突然借莫家之事,大肆戗害宗室,虽未杀人,但各府宗室已被连根拔起,令我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说到此处,朱以海目光如针,凝视着吴争道:“我总得有自保之道吧?”

    吴争终于开口,“所以你主动牵扯出周思敏……其实你在乎的不是周思敏能提供给你数十万两银子,你想要的,只是将她牵扯进来,成为你们的挡箭牌,对吧?”

    “你话有些难听,但,理是这么个理!”朱以海点头道,“都是宗亲,吴王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可若本王不加理会,只取宗室呢?”吴争目光一凝,冷冷道。

    “不会,你做不到。”朱以海自信道,“你若是无心尊位,确实可以这么做。可惜,你心怀天下,那天下之人,便是你日后的子民,这其中包括当今宗室。所以,你不能做到厚此薄彼,至少明面上,你做不到。”

    吴争愠怒,沉声喝道:“其心可诛!”

    “诛不诛,另当别论,关键是你怎么应对。”朱以海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是啊,吴争遇到了大难题。

    朱以海老谋深算,他抓住了吴争的软肋,皇帝,人间至尊,可说到底,他只是个人,从某方面说,就是个屁,啥都不是。

    皇帝之所以可以一言九鼎,是因为世间有规矩的存在,而皇帝是制订者,至少是参与者,亦或者是继承者。

    规矩,世间的游戏规则,皇帝也须遵从奉行,当然,也能破,可这需要绝对的实力,可以荡平一切反对者的实力。

    否则,必遭反噬。

    再善的法,也有反对者,再恶的法,也有拥护者。

    屁股决定了立场。

    但毁坏规则,就是与全天下为敌,吴争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私下、暗地里,让宋安去做可以,但一旦事情捅开,那就得按规矩来。

    清洗宗室可以,连自家人一起扯进去,这就是朱以海的良谋,明知道它在哪,就是绕不过去。

    吴争沉默了。

    沉默了良久。

    “你说你怕死?”

    “是。”

    “你说你不想死?”

    “对。”

    “你说你只是想为宗室做些事?”

    “全中。”

    “那么,就说说你想怎样吧?”

    朱以海笑了,心领神会的笑,五年了,虽说君臣变换、权力互易,谁不了解谁啊?

    他知道吴争不舍对自家人动手,他也预判,吴争应该会答应自己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