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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打蛇打七寸

    六月十四,早朝。

    义兴朝怕是从没有过,如此君臣同至的朝会。

    因为群臣已经滞留在奉天殿一日一夜了。

    “臣有异议!”

    “臣反对!”

    “此例不可开!”

    “抿忠良、赏贼寇,荒唐至极!”

    这是吴争谏言恢复朝廷水师建制,重赏、抚恤此战所有有功之人,殿中众臣的反应。

    贼寇!

    昨日为国捐躯的水师残部,在他们眼中就是贼寇。

    但有一点他们确实没有冤枉水师残部,前天子夜水师残部洗劫了江宁县衙和数家粮铺,虽说王一林当时并没有下令杀人,但最终确实有三人被杀,数十人受伤。

    世间总会有一些舍命不舍财的,死的人中有一个是大户姓任叫半城,这是名字,不是绰号,父母所取,水师残部所劫的几间粮铺中,有一半都是他家的。

    任氏家大业大,世代经商,久居应天府,人脉盘根错节,与官宦多有姻亲。

    任半城的死,引起了任氏愤怒,一夜之间,聚集起数千人至洪武门声讨请愿,要朝廷严惩凶徒。

    从这一点上看,水师残部确实称得上是叛军、贼寇。

    任半城也确实死得冤。

    所以,吴争面对着众臣的反对和指责,不回一言。

    他耐下心,和颜悦色地解释道:“众所周知,国事大于家事,先国后家嘛。与昨日水师残部奋勇杀敌、为国捐躯的壮举而言,劫掠、杀人可称小罪,瑕不掩瑜……。”

    “王爷这话,下官不敢苟同……任员外铺路修桥、赈济穷困,往日多有行善于乡里,如今被叛军虐杀于自家粮铺,王爷竟要为叛军脱罪请功,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一个中年官员义愤填膺地出来,站在吴争背后,冲着吴争怒吼道,他的眼睛是红的,如果吴争此时不是背对着,怕是会被他的口水喷得足够洗把脸。

    吴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转头,也没有反驳。

    边上跪着的王一林,木然抬头道:“反正都死了,也不在乎身后被人唾骂……王爷不必为难。”

    吴争轻轻地按了按王一林的肩膀,又拍了拍。

    然后转身笑脸相迎,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下官户部右侍郎郑有德。”中年官员作势一拱手,愤愤道。

    “就算要追究凶徒,可人都血洒疆场,为国捐躯了,怎么追究?郑大人莫非想要从尸体堆里找寻血徒,加以鞭尸泄愤?这想来有违圣人之道吧?任氏确实死得冤枉……要不这样,由朝廷追授亡者一个哀荣,并加以足额抚恤……朝廷的抚恤之外,本王还可以加赠万两白银,这事就算过去了,可好?”

    郑有德怒道:“王爷休要诳骗下官,当着陛下和满殿众臣,王爷敢说水师叛军全部死绝了?据下官所知,至少有百余人已经被王爷护送回城……抑善扬恶,王爷这是在偏袒凶徒,置律法于无物,王爷可知祖宗家法乎?”

    黄道周听不下去了,出来沉声对郑有德道:“郑大人言过了,此事与会稽王有何干连?王爷刚击敌于外,收复大胜关,什么抑善扬恶、偏袒凶徒,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郑有德怒道:“首辅位高权重,难道也想与会稽王勾连,行一手遮天之事?”

    吴争开始皱眉,“郑大人与亡者是什么关系?”

    郑有德一愣,“下官与亡者有没有关系,与本案无关……。”

    “不。你先回答本王,到底有没有关系?”

    “下官……下官与亡者乃翁婿。”

    “难怪!”吴争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点点头道。

    “王爷此话何意?莫非下官是亡者女婿,就不能作为苦主申冤了吗?”

    吴争摇摇头道:“不,不。本王只是在奇怪,郑大人如此义愤填膺的动机何在?”

    “你……。”郑有德怒到极点,可终究顾忌到吴争的权势,没有骂出口。

    吴争左右扫了一眼,道:“水师残部劫掠、杀人,确实有罪,本王不讳言,但昨日战功,足以折罪,况且人都战死了,郑大人又如何证明行凶者在那百余伤兵之中,想来郑大人不在凶杀现场吧?”

    郑有德一愣,道:“可主使之人却在殿中……况且王爷又如何证明凶徒不在那百余人中?”

    吴争脸沉了下来,他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尽量地想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有人不依不饶。

    “殿下,臣以为此事须详查,不冤不纵,杀人者偿命,有功者赏赐、抚恤。”都御史王翊出列向朱媺娖奏道。

    他一表态,许多御史、科道言官便出列附和,带动着上百官员附议。

    朱媺娖刚要张口,只听见吴争沉声道:“本王不允!”

    这下王翊霍地转身道:“会稽王这是要包庇凶徒?”

    “你若要做如此想,本王不否认!”吴争冷冷道,“本王绝不同意,那些幸存的勇士,伤重之余还要被审讯,甚至刑讯!”

    “本官可以保证不动刑。”王翊沉声保证道,“王爷可以派人同审。”

    “不。本王绝不答应!”

    “会稽王这是要仗势欺人?”郑有德不知死活地责问了一句。

    吴争脸阴得就要滴水了,他大喝一声,“来人,派人彻查,任氏平常是否象郑大人言之凿凿说的一样,铺路修桥、赈济穷困,往日多有行善于乡里。”

    郑有德脸色一变。

    “再查查,当年清军占领应天府后,任氏有何言行作为,是不是够得上汉奸言行。”

    “最后再讯问此次凶杀在场的店员,查查水师士兵为何杀人。”

    郑有德脸色如土。

    王翊是真怒了,厉声道:“任氏往日如何言行,与此案无关,叛军抢劫县衙、米铺,害人性命,事实俱在……。”

    “都御史错了。”吴争突然脸色放缓和了,“水师士兵抢劫县衙、米铺并非擅自行事,是奉令行事。”

    王翊一愣,遂指着跪在地上的王一林道:“那就是了,仪真伯王一林私自调动水师残部,罪证确凿……。”

    “都御史错了。王一林调动水师残部确实不假,却是奉命行事,并非私自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