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分别
眼前的幻象犹如泡影破碎。 陆离踏上望海崖，接近这颗曾生长出绿叶，又重归枯萎的幼树。 手掌轻轻按在树干的粗糙表皮，片刻陆离安静收回手掌。 珍贵的人性流入安妮树身，但没感受到任何生命的痕迹。 涌动在森林上空的情绪是否有安妮一份？ “这里是望海崖。” 陆离拧燃油灯，逐渐绽放的光芒驱散身边的冷色，走进山洞。 搀着恶堕的卡特琳娜和普修斯安静地跟上。 他们看到山洞尽头的深海石墙壁，还有半掩的深海石门。 卡特琳娜接过陆离递来的油灯，等待他推动石门，露出门后的家具摆设。 空荡壁炉里不见灰尘，曾经摆满书籍的书架只剩烂肉般的絮状物，盆栽里湿润的黑土犹如恶沼，边缘的事物堆砌沙砾般的灰尘。 和两栋木屋一样，起码十几年没人来过这里。 一盏油灯放在书桌上，掩埋在灰尘下。 里面有一封信。 如果油灯不被打碎，这封信能在里面存放上百年。 油灯放在桌旁，陆离拿下旧油灯灯罩，陆离取出泛黄信纸，留下脏兮兮的指印。 【亲爱的陆离】 【我从一些朋友那里知道荒芜之地的传言。那是你们吗？我不敢确认，但你们的确失踪了很长时间】 【我让信使唤来商人，商人没来，又让信使联系你，信使也没回来。吉米说你们可能遇到麻烦了，我不知道……我打算在等几天】 是蕾米的信。 纸张空出几行，后面是新的内容。 【一个月了，我和哥哥决定不再等下去。流传的诗歌是怎么回事？好像降神之绳的仪式】 【安培会和我们一起，孩子们和雕塑留下。我把信留在灯罩里，这样能保存得更久些。如果你回来了，让信使联系我们，不用来找我们，作为怪异的我们在大地行走不会很危险】 “怎么样？” 普修斯带着期盼问。 “是望海崖以前的居民留下的信。” 雕像和孩子们被留下，但不见它们踪影。寻找陆离的蕾米兄妹也很可能没有回来，不然陆离会看到另一封信。 “所以线索又断掉了？”普修斯感到懊恼。 “要追查的线索不在这里。” 即使安娜来过他们也不会知道，除非留下痕迹。 真正线索在贝尔法斯特废墟，那些占据街区的存在身上。 曾经的避难所如今破败不堪，不再适合居住，也再难庇护。 陆离打开尘封的地窖，尽管潮湿不可避免的侵入地下，但堆放的物资最大限度维持了二十四年前的原貌。 爬上铁锈的工具没法用了，但罐头或许还能吃，只是可能味道变得混沌诡异。 味道也许不太好，但绝对在特米纳斯一级标准里。 “我们走吧。” 揣起安蕾的信，陆离提起书桌留下一圈印记的油灯，向山洞外走去。 这里没有值得留念的东西。 “接下来我们要去那里吗？” 望海崖顶，普修斯望向能窥见旧日辉煌的废墟，如今那里被许多诡谲怪异的轮廓占据，即使普修斯也不敢过久窥探。 “港口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惊呼声将陆离等人唤去，又被普修斯拦住不让他们看。 无论是废墟另一端仿佛能吸取灵魂的巨大漩涡，还是附着建筑长满肉瘤的存在，都不是人类能毫无危害注视的。 “是一截像是脊椎的东西，旁边还有很懂脚手架！” 以港口小屋作为参照物，脊椎长度在二十米。 它生前曾是大家伙，但没什么特别的。鬼怪镇的骸骨长度是以里为单位，胸腔能容纳一座小镇和它周围几里的安全区。 离开崖顶，象征曾经回忆的两栋木屋渐渐消失在林间。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伤感的时刻，但欢快雀跃的森林情绪让他们难以感同身受。 “望海崖还有其他居民吗？” 离最近的榆树街道还要走很久，普修斯趁这时问道。 “只有几个。” 他们仍没知道更多。 陆离从不讲过去发生的事。除了那些关于他的流传故事，作为伙伴的他们不会比其他人知道更多。 恶堕的身体越来越糟，卡特琳娜说他现在最多只剩十几磅重。 耷拉的五官让人想到“衰老”这一词汇。 “把我放下吧……” 快要走出榆树森林，陆离已经看到路边树桩旁的断斧时，虚弱低语从恶堕身上想起。 “时间快到了……我没法再陪你们走下去了……” “恶堕先生……” 普修斯的人脸震惊而又忧伤，如果没有森林意识，他一定会哭出来。 恶堕轻轻推开卡特琳娜。他当然没有力气推动她，是卡特琳娜配合地放下他。 “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起码它们不讨厌我……” 恶堕扶着树桩坐下，朝陆离挥挥手：“你们继续吧。” “我们会记着你的。” 伤感的普修斯无泪啜泣，依依不舍跟着陆离离开。 恶堕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远去，然后安静地等待死亡到来。 一段时间的沉默赶路，普修斯说：“恶堕先生变成怪异后还会记得我们吗……” 他每走一段就会回头看一眼。 恶堕给了他们一星期的时间接受他的离开。 陆离没回答他，卡特琳娜也没有。 意外的是。他们很快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与虚弱喊声，看到恶堕追赶杀上来。 恶堕无法理解地表示自己失去了下船后的记忆，他没发现被怪异袭击的迹象，更关键的是他不再痛苦和疲惫，也不再被被污染困扰，仿佛身体正在恢复健康。 即使普修斯也充满警惕，怀疑恶堕被怪异附身或是已经成为了怪异。 “这是什么？你的信……” 恶堕疑惑拿出露出口袋的信件，上面写着陆离收的字样。 “等——” 卡特琳娜开口时陆离已经接过信件，将它打开。 潦草浅印笔迹似乎能感受到书写者的虚弱。 【这是我的诅咒血缘】 【我死时会活过来，只此一次的，有时间的】 【从失去记忆到我死亡，这是我复活后拥有的时间】 【别让‘我’知道这些。】 【记着时间，临近倒计时旧把我赶走，或者远离我，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