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八.终点
清晨,怪异之雾悄然褪去。 安娜蹲在壁炉边将炉灰扫进篮子,又添进干燥柴火,然后把一小半炉灰洒到山洞角落。 相对恒温的山洞让植物焕发生机,岩石缝隙间或泥土里长出了嫩芽。离安全屋越近,长势越好。 幸运被摆在书桌上的两盆花里更是已经开出花朵,其中一支是鸢尾花,另一支是安娜和蕾米都认不出的深紫色花朵。 只有阿当芙娅说她有些印象,是活着时在家乡一本书的插画里看过的。 紫色花似乎是主眷大陆本地植物,毕竟花盆就是从艾伦王城带回的。 剩下的炉灰被撒到山洞外的耕地里,明年想来会长势很好,如果还有明年的话。 “早上好安娜。”蕾米和她打招呼。 “早。”安娜轻轻微笑着,和蕾米交流几句后回到山洞。 吉米钻出木屋,揉着眼睛说:“安娜小姐好像越来越开朗了。” 这几天安娜露出笑容的次数比以前多出许多。 “或许吧。”蕾米不置可否。 学者司职让她隐隐察觉安娜情绪深处在压抑着什么。 从柴房里带上几磅木柴,准备去安全屋的蕾米回头嘱咐哥哥:“柴房木头只剩一半了,去树林里捧些回来。” 无视哥哥的抱怨,蕾米正准备进入山洞,一阵脚步从望海崖外的树林里响起。 陆离缓缓醒来。 睁开的黑色眼眸落向书桌闹钟,睡醒时尚未散尽的迷茫倒映着桌角昨天的报纸。 【英雄们沿河道深入荒芜之地!】 配图是三艘古老帆式战舰驶入河道。 如果路途顺利,它们应该靠近了寂静之时所在绿洲。 安娜的身影这时回到安全屋,壁炉边放下篮子,感慨着“外面越来越冷了”然后突然将虚幻的白皙双手按在坐起的陆离脸庞上。 陆离抬起平静的黑眸,微微歪头注视安娜。 “我的手很凉。”安娜眨眼回应,像是期待着什么。 略微沉默,刚坐起来的陆离又躺了下去,叙述般的平静语气说道:“……好凉啊。” 陆离的配合糟透了,不过安娜还是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扑到陆离身上笑个不停。 闹了没一会儿,蕾米来到安全屋外,轻声说:“商人来了。” 按照昨天交易内容,商人带来了今天的报纸。 上面将有这次讨伐的结果。 放下报纸后商人离开,陆离拿起泛着油墨与清晨露水的报纸,展开页面。 “上面说了什么?”安娜询问。 陆离视线扫过标题,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 隘口本可容纳战船穿过,可隘口前的混乱水流让船身渐渐倾斜。如果再让它转向,老绅士号会横亘在隘口前然后被后面的战船…… 短暂停顿,年轻大副没有犹豫地解开麻绳,扑到船舵前,用身体的重量压住船舵向右转舵。 马尼克·帕勉强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钟声,可是却没法开口拦住大副。 油灯下闪烁光芒的怀表从年轻大副怀里飞出。 咔哒—— 似乎触碰到机关,表盖掀起,显露此刻时间和少女的照片,还有倒映里船舵前消失的人影。 年轻大副做到了。河道里橫挪的老绅士号改变方向,勉强贴着隘口,在船侧刮出一道痕迹。 又顺着河流驶出百米,船锚落入河底,老绅士号在恢复平缓的河面保持静止。 但糟糕的还在后面,苍狼的战船不幸卷入同样的混乱暗流,渐渐倾斜,卡在狭窄的隘口前。 老绅士号上,甲板船员们惊恐地注视中,苍狼的战船横亘在整条河道上,被最后那艘战舰撞中船身。 吱——呀—— 令人牙酸的沉闷巨响中,战船龙骨断裂,近乎被拦腰折断。 “哦不……” 绑在桅杆上的一名船员忍不住呢喃,后面的话随他一起消失。 两条木船堆积在隘口处,大量破碎木板随河流飘下,轻轻撞上老绅士号,打着转离开。 没有幸存者趴在上面。 恐怖的碰撞下,卡在隘口的两条战船或许已经沦为死船…… 只有水流与甲板下货仓传来咚咚撞击的死寂持续了十几分钟,抱着恶灵广播的水手敲响了铜钟。 船员们麻木地解开自己,发现老船长马尼克·帕出现在船长室外,摘下帽子默哀数秒。 “孩子们,我不会说煽情和肉麻的话。”马尼克·帕的喊声在甲板上空响起,他抓着船长帽的手臂指向河流前方,那里隐隐浮现一片树林轮廓。 “我们牺牲了太多。而现在,目标就在我们前面……起锚!” 哗啦哗啦哗啦—— 转动绞盘收起沉重的船锚,老绅士号孤零零的继续航行。 他们离地平线远方的绿洲轮廓越来越近,破碎的木板随着河流跟在周围,仿佛簇拥着老绅士号前进。 当绿洲正式浮现在视线中,进入射程,老绅士号在预定的一里之外放下船锚。 马尼克·帕制止船员们掀开油布,准备装填炮弹的举动。上次寂静之时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很快会再次到来。 等到结束时,才是他们反击的时候。 两分钟后,甲板上的铜钟如约响起。 尽管老绅士号已经抛锚,但船员们还是将自己固定在甲板上,以免意外发生。 船员们担忧这次寂静之时会发生变故,煎熬地等待了十几分钟,不过直到寂静之时离开,也没有船员消失。 “装填炮弹!” 接替大副的二副高喊道。 幸存的十几名船员扛起炮弹,塞进炮筒。 “校准!” 一些曾参与过战争的老船员上前调整角度,马尼克·帕也走上甲板帮忙,然后从一位水手手中接过火把。 “这一炮我来。” “点火!”二副嘶声力竭地吼道。 十几根火把同时倾斜,点燃引线。 嘶—— 毒蛇吐信般的几秒嘶嘶声后,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一片浓烟中回荡, 浓烟涌动着,钻出十几枚炮弹,呼啸尖锐地划过弧度,落向绿洲村落边缘,一颗普通枯萎的矮树。 这时,一阵晦涩,无形的风轻轻在矮树周围吹过,划过空气的炮弹如同被沙滩上的脚印。海浪涌来,悄然抹去。 船员们的欢呼被粗暴地塞回喉咙。 无形的风吹过绿洲,向更远处飘荡—— 硝烟继续袅袅升起,空荡的战船在河畔安静地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