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炭毒
照着郑妈妈和春韭打听来的消息,昨晚安阳侯府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火灾。 靠近水榭的一处下人用的房子,半夜突然起火。 说不小,是因为起火的地点地处偏僻,在侯府最深处,再火借风势,等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形成冲天大火。 说不大是好在那处房屋只是府里管花木扫洒的下人放置工具所用,不住人周围也没有其它建筑,倒是没有太大的财产损失,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春韭:“跟来的车夫说‘起火倒不是大事了,如今麻烦的是府里出了丑事了’。” 时间回到昨夜。 岑姑娘心底压着事,睡得不算安稳。 西北风呼啸,黑暗更加放大了周遭的声音。 到了半夜,风似乎更大了,又似乎没有,只是风里夹杂了其它声音。 像是呼喝声。 岑姑娘忽地清醒过来,她听清了,随风传来的声音是: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她赶紧推了一把旁边的艾草,“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一边说着,一边坐起来,拿起小袄披在身上。 也顾不上穿其它衣裳,把被子和裤子往怀里一抱,就拽着艾草趿拉着鞋子往外跑。 她们跑到屋外,寒气扑在身上,冷得一激灵,瑟瑟发抖。 本来该把被子披到身上取暖的,但是看到火光冲天的方向,岑姑娘呆立在当场。 着火的地方看着极近,感觉火就烧在她们头顶一样。 但是熟悉府中房屋布局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场火不会引燃其它房屋。 她的目光就落到她们这个小院的正屋上,那里面住着当年一时风头无两的黄姨娘。 想要去把其他人都叫醒的念头,在一个冷颤中消散了。 “我们快回屋。”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艾草只觉得姑娘快把她的手腕握断了,来不及质疑她,就被扯着拽回了屋。 比之前从屋里跑出来的速度还快。 回到屋里,岑姑娘回身就把门关上。 低声喝道:“别出声。” 阻止艾草发问。 几乎就在她们跑回屋子关门的同时,寻芳院的门就被人急促的拍响,“砰砰砰,砰砰砰。” 还有唤门的声音:“快开门,快开门。” “着火了,快快开门。” 来人虽然叫的高声,拍门也下了大力气,不过并未干等着门里的人给他们开门。 有人隐晦地冲着一侧一抬下巴,下巴指向大门旁边的围墙。 那个方向的人得到示意,马上有人开口道:“不能等了,爬墙进去吧,不然回头出了事谁能担待得起。” 就有人询问:“谁手脚麻利,快爬进去。” 选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大家合力把人举到墙上。 小媳妇顺着墙壁溜下去,落到院子里,从里面把门栓打开。 一群人涌进院子,开始各屋拍门叫人。 若是先头顾氏还在的话,岑姑娘或许还会单纯的以为这事就是个巧合。 在见识过先夫人被逼得远遁他乡,侯府被人鹊巢鸠占之后,无论多么单纯的人也一夕之间成长起来了。 所以这侯府后院的女人们来来去去添添减减,那些或肥环或瘦燕的女人们一个个或横着或竖着消失不见。 只有她,窝在这跨院的厢房里,一直都在。 她知道自己只要不作妖,顾舟和胡氏就不会动弹她一下。 她是顾舟长情的证明,也是胡氏大度的证明,她是他们两个的贞洁牌坊。 只要有人还记得先夫人顾氏,她就能存在。 等大家忘记那些陈年旧事,她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世事难料啊! 她本以为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没想到先来的是转机。 就是不知今日之时,对她来说是好是坏。 有人在拍门。 岑姑娘推了艾草一下。 艾草愣了愣反应过来,“哦!来了来了。” 听到有人回应,外头的拍门声停下,嘱咐着:“赶紧起来,后头着火了。” 岑姑娘点了灯,和艾草一起都重新把衣裳穿了,开门出去。 见到她们两个披散着头发出来,外头围在正房门前的人都看过来。 有人问她们:“这屋怎么回事,没人住吗?” 艾草:“有,有人住。” 岑姑娘:“这屋住的黄姨娘。” 说话的人她认了出来,是厨房墩儿娘的小姑子,突然有些不确定这些人过来是巧合还是故意了。 角门看门的也过来了,头发蓬乱,只趿拉着一只鞋连蹦带跳的进了寻芳院,也不知道是没来及穿鞋还是半路跑丢了。 廖家的那位舅爷是她收了银子放进来的,出了事肯定跑不了她。 侯爷脑门子颜色变了,把他们一家挫骨扬灰估计都难解恨。 比看到冲天火光还让她恐惧的是,寻芳院的跨院里围满了人。 顾不得思考这么多人不去救火围在这里干嘛,一个箭步冲过去。 “人还没叫起来吗?”抬高声音问道。 说着话还抬手拍了拍窗棂。 风和火光让所有人的声音和影子在扭曲。 如群魔乱舞。 她想着,这样大的动静,就是睡成头死猪也该醒了。 只要廖峎在黄姨娘的屋子里藏着,藏到这些人离开,再出去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黄姨娘再被侯爷冷落,也是侯爷的女人,就是近日有些风言风语,上头不发话,也没有人有那么大胆子进屋搜人。 知道人就在屋里又如何? 捉奸这种事,从来出力不讨好,被捉的固然没有好下场,不是事主的话捉人的也一样。 看角门的婆子并不担心会出事。 这会工夫廖大爷该穿好衣裳藏好了,等黄姨娘出来,这些人也该走了。 只外头闹得跟菜市场一样,屋里就是没有动静。 等了又等,不说别人,看角门的婆子也觉出不对来。 大家七嘴八舌,“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是啊,怎么喊了这么久也不应个声,是不是出事了?” “怎么办?” “要不要把门撞开?” …… “要不要把门撞开”,这句才是重点。 跟说话的人一伙的马上附和,“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搁了,撞吧。” 也有不知道是不是同伙的,或许只是炫耀懂得多,马上应和:“不用装,大家搭把手把门抬一下,这种门一托就下来了。” 大多数人都有从众心理,大家都说好的时候,反对的声音即使有也会被压下去。 看角门婆子目下就是这种情况。 急得团团转想劝说大家打消这个主意,没有人搭理她。 有人嫌她碍事,把她拨到一旁,“孔婆子,你靠边站,别碰着你。” 大家七手八脚,合力把门托了下来。 说着话长,其实从进来寻芳院到把黄姨娘的门拆下来,也就过了半刻不到。 众人打开门,有人试探着往内唤了一声:“黄姨娘!” 没有回应。 之前门关着还没觉得什么,如今大门洞开,屋内静悄悄、黑乎乎,莫名让人后背发凉,毛发直立。 又唤了一声:“银杏!” 有轻微的动静传来。 不过比没有声音更显瘆人。 好在人多,又带着照明的灯笼,举着灯笼往内照了照,大概能判断出声音是从东次间传来的。 毕竟是府中姨娘的内室,不能呼啦啦一群人都进去,失了体统。 墩儿小姑承宗家的点了两个人,跟她一起进去查看。 三个人撩了东次间的帘子,就感觉一阵暖香扑面而来。 除了碧婉知道点底细,她点的两个人都心下生疑。 夫人刻薄这些姬妾,府里谁不知道,这黄姨娘哪里来的炭火取暖? 只念头刚一闪,走在前头举着灯笼的人就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灯笼也“噗”的一声应声而灭。 后头的人想去扶她,结果黑暗里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小腿。 顿时把人吓得魂飞天外。 “娘呀,有鬼呀!” 嗷唠一嗓子,外头有胆小的差点没天天吓掉三魂七魄。 里头情况不明,众人也顾不得体统不体统了,反正传出来的关于这黄姨娘的闲话也没有好话。 互相壮着胆,往里头看去。 就看到进去的是三个人,此时地上倒着的是四个人。 其中三个都匍匐在地上,只有一个人看到亮光站起来。 多的那个是黄姨娘身边的银杏,看着状况不太好。 站起来的女人是碧婉,看清楚把他们绊倒的是银杏,恐惧就消散了。 观察了一下他们待着的地方,心知这处是用多宝阁跟卧室隔开的空间,后头应该就是卧室。 黄姨娘和她那野男人应该就在里头。 扶着膝盖揉了揉,忍着痛道:“大家快跟我进去看看吧,看银杏这样像是中了炭毒了,黄姨娘的状况也难好。” 听她如此一说,大家都跟着她转过多宝阁。 甫一撩开帷帐,大家齐齐冷抽一口气。 就见一**男子拥着一个同样**女人,如鸳鸯交颈。 有人把灯笼举过去细看,那女子粉面泛白,漏在外面的胳膊和大半胸脯欺霜赛雪,一条腿挂在张着肥肚腩的腰间,不是黄姨娘又是哪个? 对于捉奸在床这事,只要不追究责任,不管男女总是许多人乐意插一脚的。 参与的人会有隐隐地兴奋与快意。 这会儿的女人们,跟男人爱抓奸还不同,男人的兴奋来自于他们深藏的“淫念”,而女人,则是为了讨好父权和夫权,借抓奸表白自己虽然没有“**”们的美貌,但是自己有清白和贞洁。 顾重阳安排的人看着碧婉派了人去请大胡氏示下这事该怎么办。 她的差事到此算是圆满完成,该功成身退了。 边当着围观者边暗自摇头,心说这侯爷把这么个妖娆妩媚的姬妾放在府里,好好供养着也好,偏偏由着家里的母老虎刻薄,这下好了,给弄片大草原,都能好好放侯爷的那些爱马了。 顾重阳在主院这边安插了许多眼线和人手,但碧婉并非顾重阳的人。 她原本没有差事,还是她嫂子走通了明斛家的门路,得了大厨房的差事,才慢慢提携了她管着花园。 只是明斛家的因着顾宪受伤之事,这几日日子也不好过。 本就执拗又任性的大胡氏,在儿子突遭横祸之后更是阴晴不定。 不在她眼前晃的人也就罢了,在她跟前的人全都动辄得咎。 其中就以明斛家的和顾宪跟前的墨云首当其冲。 墩儿娘因不在眼前伺候,还不算太难过。 不过她是靠着明斛家的提携上来的,明斛家的若是倒了,他们这些人都得打回原形。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惯了好日子了,再回到重前那种日子,想想都窒息。 而且能顺利回到以前那样都是理想的情况,若是夫人一个不高兴,打死他们或是提脚卖了都有可能。 让她们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的,是胡夫人处置了顾宪的奶娘李嬷嬷。 李嬷嬷是顾宪的奶娘,谁都得给她几分颜面,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都有保障了。 顾宪身边的小丫头再不忿,见到她也得恭恭敬敬。 之前夫人以安享晚年为借口把她打发出府,该给的赏赐,该做足的面子也不敢马虎。 那时候二公子还是公子,是侯府唯一的子嗣,是胡氏以后荣耀的代言人。 那时候的顾宪,品格上不容有任何瑕疵。 就算是后来顾重阳回来了,夺了侯府世子之位,胡夫人也没有断绝希望。 无论是对李嬷嬷还是对其他下人,还在维持表面的仁义道德。 如今二公子注定要残废了。 除非十三皇子继承大统,其他皇子上位的话,他注定与爵位无缘了。 胡氏又在气头上,世子再那么一刺激,她如今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李嬷嬷那个没眼力见的,因为偷拿了一只装点心的盘子,被胡氏拿住,打了个臭死。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李嬷嬷那种地位的都没给一点面子,他们这些人就更不好说了。 大家都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也就有了碧婉出头捉奸这件事。 街道上,几辆挂着安阳侯府惟志院标志的马车辚辚前行,袁明珠坐在其中一辆车上,精神头正好,还有闲情偶尔把车窗帘掀开小缝隙看京城的人情风貌。 郑妈妈把手炉塞到她的手中,说:“别总掀那帘子,也不嫌手冷。” 待她回过头来坐好,郑妈妈低声问出心头的疑问,“夫人,您说是子让咱们回去,这当头可是想你咱们……?” 往旁边递了个眼色,用眼神代替了下面的话。 袁明珠眨一下大眼睛:“我听世子的。” 郑妈妈被她贤良的话噎得一梗。 然后就看到她伏在矮几上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