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七节 凉州为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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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安世?”张越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一楞,他都快忘记了此人了:“怎么了?” “君候,据云此人于城外道中,遇人诽谤于您,便拔剑而起,割其耳,今两方皆被带回官署,刑曹令吏请问如何处置?”居延丞方炜在旁请示者,这是一个年轻官员,今年才二十五岁,本是江都人,年幼时随父来居延戍边,靠着乃父余荫,在居延官署做了一个管文书的小吏,张越至居延后,发现此人记忆超群,而且才思敏捷,在文书工作方面天赋异乎寻常,便试着提拔,分配一些工作给他,结果每一件事情他都处理的妥妥当当,于是提拔为居延丞,负责民政琐事,梳理上下公文,上任两月以来,他做的得心应手,从未让张越失望,于是张越进一步放权给他,现在居延上下的民政事务,大体由他负责执行宣布,张越只充当一个政策制定者和规划者。.09r. 听着方炜的话,张越接过他手里的公文,看了一遍,就道:“依法处置吧!” “律法如何,便如何,不要顾及我!” “唯!”方炜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无条件的遵命。 待方炜去后,张越握着剑,走到官署门口,嘴角溢出丝丝冷笑:“九原马氏?呵呵……” 对早已立志要征服世界,建立不朽伟业的张越来说,如非必要,他不会轻易破坏程序正义。 只是,程序正义归程序正义。 在官场之中,想要整人,有的是法子。 当然,张越不会马上出手就是了。 正治人物,越是高层,便越是小心谨慎。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猛虎扑羊穷尽一切。 追求的就是一击毙命,不给敌人任何挣扎与逃生的机会! 想了想,张越就命人叫来田苗,对其吩咐道:“汝以我的名义,去一趟刑曹,将我的请帖送给在武威东部都尉朱安世,请他今夜来与我一见!” 至于马氏? 张越连理都懒得理,根本不会给眼神。 毕竟,不教而诛是为虐嘛。 但过了今年,马氏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态度。 那就是看不起他喽。 更是给脸不要脸! 自然,整死马家不过一个指头的事情。 在都尉官署,处理完政务,就已经到了中午,张越自是回到内院,准备用午饭。 刚刚进门,张越就闻到了阵阵肉香。 进门一看,案几上已摆满了精致的美食。 其中,甚至有着火锅肉这等后世的经典菜肴。 这是汉家铸铁技术的最新成果——新一代的铁锅,现在已经可以胜任高温炒菜,由之迅速的风靡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产量太低,目前只能专供贵族。 不过,随着民间商贾们看到利润,纷纷加入,这铁锅的降价和普及,是迟早的事情。 旁的不说,张越就已经要求新丰工坊署,在年底前将一千件铁锅发来居延,作为汉军的炊具。 “郎君……”韩央迎上来,跪在张越脚下,为其拖鞋解带,换上常服,一边做着,她一边轻声问道:“近日官署事情是不是有些多?” “嗯?”张越点点头,道:“居延河湟丰收,河西四郡的大大小小官吏世家皆派人来向我求粟种……” “那郎君可是答应了?”韩央随口问着,在她想来,这种事情自家丈夫是不会拒绝的。 却不料,张越笑了起来:“哪里可能呢?” “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想要从居延拿走几百上千石粟种?哪有如此简单的事情?!” 自居延丰收的消息一传开,河西四郡上上下下的人物,就纷纷来到居延。 一是拜码头,二是想要求种子。 来的人,有地方官员,也有地方名门望族头面人物。 这些家伙口口声声念着百姓,满嘴的黎庶,讲来讲去,都是让张越无偿的提供粟种技术给他们。 可惜,张越一个人也没有答应。 从来都是笑而不语,或者岔开话题。 韩央听着,奇了,于是问道:“夫君为何不答应?这粟种交给地方官员和名士,由他们去推广,夫君岂不是可以坐享其成?” 张越听着,微笑着摇头,道:“汝终究还是未能摆脱韩氏高门的思维……” “和光同尘的思想太重拉!” “粟种给他们,且不说最后这些粟种会不会真的到百姓手中,即使是,恐怕也要被此辈讹诈一个天价,最终恐怕未能利民,反倒害民!” “若如此,这河西四郡,最后到底是汉家的河西,还是他们的河西?”张越浅笑着:“再则……吾初临河西,威权未固,恩义未施,正要借此机会,行恩威于凉州!” “原来如此!”韩央满脸崇拜的看着张越,微微欠身,道:“妾身受教了!” 张越笑着拉过韩央的手,一起坐下来用饭。 但心中却是知道,其实他所说的,只是一部分缘故,不过浅尝即止而已。 事实上,他真正的目的,在于借助这一次的粟种事件,将整个河西四郡,都冠上张姓。 将这里经营成一个铁桶,一个属于他本人的根据地。 而欲做到这一点,那么,那些可能与他争权夺利,可能阻碍他实现这个战略的人或者势力,就属于铲除和消灭的对象。 所以,粟种只是一个诱饵,一个类似商君原木立信的原木的照妖镜。 借助此事,张越可以找到,那些人是愿意听命于他,且愿意给他驱策的,而那些人又是死都不会与他合作,甚至会给他使绊子的阴阳人。 这是钓鱼执法,也是引蛇出洞。 只是,这些事情张越不会和任何人说。 ………………………… 夜幕降临,黑城塞之中,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居延都尉官署一带,能有点点灯火。 几个用布罩着的油灯,矗立在都尉官署前的巷子里,数不清的飞蛾,围绕着这灯光,不时有着蚊虫赚进油灯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朱安世在一个官吏的引领下,走进这条小巷子,没由来的,他感到有些恐惧。 恐惧的原因是,他无法理解自己那位恩主的作为。 白天的时候,他闻马氏子出言不逊,所以以剑割其耳,随之被巡逻军士送到了居延都尉的刑曹令吏处受讯。 在那里他非但没有见到那位马氏子为官吏训斥。 反而,他挨了惩罚。 不仅仅被打了十鞭子,还罚金五十。 马氏子则只是因为‘扰乱治安,抗拒汉吏’的罪名,罚铜三十斤,并处一岁徒刑,而这徒刑,自是可以用钱抵充的——只需交一万八千钱就可以了。 这种处置,对一般百姓来说,可能是天大的祸事,然而对那马氏子而言,却连惩处都算不上,甚至等于是鼓励奖励。 这样的结果,让朱安世惶恐非常。 甚至在心里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破坏了自家恩公的什么事情? 直到恩公家臣送来请帖,他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如今,临门当头,朱安世又不免恐惧起来。 没办法,三年前,他或许还资格在恩公面前有说话的地方,但三年后,怕是连站的位置都已经没有了。 英候鹰杨将军,凉州刺史持节奉诏总揽西域匈奴乌孙事…… 任何一个头衔,都如泰山一样,威重如海! 而其功勋,更是天下无双,一言吓阻匈奴,一语定国策。 这样的人物,只是靠近,都会让一般人呼吸困难。 便是朱安世,亦不能例外。 怀着复杂的心绪,朱安世一步步走到官邸门前,递上请帖与名帖,在经过简单的检查核对后,他与引领官吏进入了这在整个河西都让人敬畏三分的鹰杨将军行辕居延都尉官署。 “都尉请随我来……”早已在官署门口等候朱安世的一个仆臣,立刻就迎上来。 朱安世连忙拱手道:“劳烦明公!” “您言重了……”那人微微笑着,带着朱安世,穿过戒备森严的官署,进入了内墙之中的别苑,然后推开一扇门,回头道:“都尉请入内,我家主公已备酒在候!” 朱安世惶恐的垂首拜道:“安敢让将军等候,安世死罪!” 便换上木屐,脱下腰间佩剑,然后低着头,万分郑重的跨过门槛。 就见室中灯火通明,屏风之中,人影绰绰,他赶忙上前一步,长身拜道:“末将武威东部都尉安世,敬问将军阁下!” “既是故人,不必多礼!”屏风之中传来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声,朱安世听着只觉如沐春风,仿佛受圣人抚顶一般,心中立时生出感动之情,便再拜道:“蒙将军不弃,拯末将于水火之中,再造之恩,孰能偿报,余生愿为将军门下牛马走,纵贱躯先填沟壑,无所改易!” 就听屏风中的将军笑道:“都尉近前来说话……” 朱安世连忙匍匐着,爬到屏风前,再次顿首:“末将谨闻将军训示!” “汝在武威做的事情,吾都听说了……”屏风内的将军轻声夸赞:“做的不错,不枉我当年出手……浪子回头,千金不易,所言者,都尉也!” “将军昔日谆谆教诲,安世不敢忘怀,能有今日,全赖将军!”朱安世再次顿首。 “都尉过谬了!”屏风忽然被人推开,露出了在其中端坐着,似乎在处理公事的将军。 朱安世微微一瞟,与三年前相比,那位当年的侍中官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他感觉仿佛看到了一头静卧丛林的猛虎一般,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倒立起来,根本不敢窥伺。 甚至连想都不敢多想。 因为,只要一想,朱安世心里就会出现尸山血海一般的炼狱。 数不清的残肢断骸,堆积如山,漂浮于褐色黑色红色的血海之上。 死者的冤魂,日夜哀嚎。 公孙贺父子马氏兄弟江充……无数他曾熟悉的权贵,惧在期间。 而更多的,则是匈奴人…… “这就是横扫天下的名将之威啊……”朱安世在心中感慨。 没办法,如今这天下,有关这位鹰杨将军的传说与流言实在太多了。 朱安世在武威,就亲眼见到过浑邪部的牧民们,吓唬部族里不听话的小孩子的时候就说:“再不听话,蚩尤就要来了,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被蚩尤责罚的哦!” 而那孩子立刻就不哭了。 不止孩子,浑邪部的权贵们,也是如此。 自这位鹰杨将军履任,那浑邪部上下一下子就改变了作风。 不止按时像官府缴纳应缴的种种赋税,就连过去积欠的赋税和贡献,也全部补齐了。 而这位鹰杨将军上任以来,一次浑邪部也没有去过。 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 一句话就能让匈奴人噤若寒蝉,俯首应命。 威加于四海,刑及八荒!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就听鹰杨将军问道:“汝在武威多年,想必对浑邪辉渠谷羌渠羌等也有所了解了……” “我来问问汝,这几部可还算恭顺?” 朱安世闻言,连忙摒弃内心的杂乱心绪,规规矩矩的顿首拜道:“回禀将军,末将在武威,久居武威塞下,与诸部都有所接触……” “诸部中,浑邪桀骜,以其部众多,常有欺凌谷羌渠羌之事……” “而谷羌渠羌,今大半皆已农耕定居,牧羊之业,虽也操持,却无往日之盛……” “其部众基本会汉家官话,能从四季时令,其祀以兵主,自称兵主之后,于官府较为恭顺……” “而辉渠,则半牧半兵,其众多为属国骑兵,于天子自是忠心耿耿!” 鹰杨将军放下手里的公文,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朱安世,微微一笑,道:“汝于诸部,倒是颇为了解啊……” “我再问汝,若吾欲并诸部,皆编户齐民,何部将与我为敌?” 朱安世闻言一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首拜道:“将军有意将诸部编户齐民?” 便听鹰杨将军道:“正是如此,孔子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今河西四郡诸夷,皆于汉疆之中,彼辈岂非中国乎?” 朱安世听着,顿首道:“以末将愚见,若将军行此,诸部必闻书而附,感恩戴德,以将军为再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