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强而曲

    王瘦虎在挖着坑，坑在森林深处，四周都是大树，坑的旁边只有一个躺着的老人。

    老人躺着是因为他站不起来了，他站不起来却是因为王瘦虎打断了他的两条腿，王瘦虎打断他两份腿的原因，是他想打断王瘦虎的两条腿。

    而王瘦虎现在还不满意，他之所以挖坑，也就是为了将这老人埋下去。

    “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那你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让他永远都不能继续伤害你！”这是王瘦虎从酒楼里的说书人那里听来的道理，他一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所以他能惹得起的时候，一般都会斩草除根，惹不起的时候，一般都会苟且偷生。

    “杨柳山庄宣传说，可以用一头老虎的尸体还一粒聚气丹。可是谁不知道，杨柳山庄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有老虎？”老人看着王瘦虎挖着坑，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平静的跟王说话聊着天。

    王瘦虎继续挖着坑，他没带铁楸，用手和树枝挖坑有点累。

    “大家都知道这是骗局，可是还是有很多人来，不是为了一粒聚气丹，而是为了让杨柳山庄看见大家的实力，能够加入杨柳山庄。”老人看着王瘦虎一脸的嘲笑，不知道是在嘲笑王瘦虎，还是在嘲笑他自己。看着王手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忍不住叹气：“我来这里拼命，是因为我想让家里人过的好一点，你呢？”

    王瘦虎依旧一言不发地继续挖着坑。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的，大家素未平生，却生死相见。不能在我临死前跟我说几句吗？”

    “坑快挖好了。”王瘦虎看着老人，平静的给出他的回答。

    不一会儿，他将老人的尸体拖进坑中，将土填好，踩上几脚压实土地。然后蹲下，看着土地就像看着老人一样开口：“每个人都知道这是骗局，可人一辈子，最怕的就是连骗子都懒得搭理！”

    “抱歉的很，刚才没跟你说什么，不过这会闲下来了，我可以跟你说说话，”王瘦虎叹口气，拍拍脚下的土地：“你说你是为家里人拼命，其实我也是，不过我不是为了他们过的更好，而是为了有一天，我可以昂首挺胸的回到家乡，告诉那些所谓的家人，老子能过好！”

    “如果他们哭着抱着我的大腿求情，我还会告诉他们，要是他们当年留下我，他们能过的跟我一样好！”王瘦虎笑嘻嘻的坐在地上，拍打着土地笑了一会才起身，离开森林。

    等王瘦虎从森林里出来的时候，杨柳山庄通往附近的道路已经能够被堵住了，王瘦虎瞬间低头，弯腰，卷缩下身体，混进了路旁边等着的人群里。

    他藏在人群里，弯下腰，低着头，斜着眼嘲讽的看着那些高谈阔论的人，只要一遇见那些人的眼神，他二话不说就会露出赞同的表情，只是一错开眼神，他就会立马换位置继续一脸的嘲讽。

    大家都不过是来杨柳山庄求财的人，这里离杨柳山庄不过三里地，既然都被拦住了，还装什么样子，人家会看上你的这点好话？

    王瘦虎一脸的不屑，嘴巴吧咋着低着头说着些别人听不见的坏话，眼睛四处乱飘着，等待着杨柳山庄的人的到来。

    王瘦虎站在那里等着人，心里算计着自己的得失，这是一个老江湖的本能，特别是一个没什么本钱的老江湖！

    这次来杨柳山庄，是为了聚气丹，杨柳山庄宣传的是每一具老虎的尸体可以换一粒聚气丹，聚气丹可是个好玩意啊，可以让人增加学会内功的机会。可是来杨柳山庄，在附近半个月，他一只老虎也没有见到，还跟人打斗浪费了以前积攒下的两颗丹药，再算上这半个月的赶路费，误工费，还有拼命的费用和耽搁他练武时间的费用。也许要不是来这里耽搁，他早就练成了内功，成了二品武夫！

    如果仅仅是浪费耽搁，也就算了，可看这拦路的架势，明显是个陷阱，不止是不出钱，还是要抢钱啊！还好他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真心疼那些深怀宝贝的人呢，嘿嘿！

    王瘦虎在心中算来算去，眼睛忽然有些恍惚，我亏了三百两银子？误工费50两，赶路费10两，拼命的费用是100两，耽搁他练武的补偿费是140两，正好300两整！没错！

    王瘦虎在心里给杨柳山庄算好账，狠狠记上一笔，然后看着骑着马过来的少年脸上一副讨好的表情！

    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神情肆意飞扬，王瘦虎看着心里都是酸水，他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地上赶紧多一个坑，让这人从马上掉下来！

    可惜地上却没有坑，少年安稳的停下马，眼神看几眼刚说话的几人，又看向了众人。

    王瘦虎看着心中暗笑，叫你们出头，叫你们装，活该你们死的快！

    少年的眼神扫过众人，眼底闪过几分失望，语气更是有些无所谓：“规矩很简单，旁边的帐篷内有换洗的衣服，请各位將随身携带的包袱交出来，进去换上我们准备好的衣服，我们会有专人带领各位离开。”

    “各位如果觉得自己有能力，有身份，那么我杨柳山庄送上钱财，送各位离开。”在马上的少年扬起马鞭，脸上满是嘲讽的笑，他丝毫不掩饰：“各位都是老江湖，该懂的规矩都应该懂，我也不再多说。请各位自行选择！”

    确实是自行选择，没有任何人拦路，只有路上的数十处栏杆，以及路边的数十个持弓大汉，以及弓弦上的箭！

    能闯过去的人自然有，可数十米的路程，可不是王瘦虎这样的三流人物可以闯得过的，也绝对不是大多数被拦在这里的人敢闯的！

    人群中响起嘈嘈杂杂的议论声，可王瘦虎没有管那些说东说西的人，他一直看着少年的表情，自然心稳了很多，他脸上换上讨好的笑意排着队走向帐篷，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愤怒。

    遇强而曲，见弱而欺！

    这就是江湖！

    “姓名！”

    “王瘦虎。”王瘦虎脸上瞬间露出了更加讨好的笑容。

    “拿好你的牌子，随身的东西都放进来.”守在帐篷边的大汉不耐烦的看着王瘦虎，斜着眼一脸鄙视的说着：“你也是老江湖，该懂的都懂，别乱起心思。少不了你的东西！”

    “我明白！”王瘦虎顺从点点头，脸上讨好的笑容更加热烈，从怀里掏出本书跟自己的包袱一起放进大汉手中的袋子里，而后讨好的看看这人，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只好走进帐篷。

    帐篷里很简单，简单到什么都没有，当然也没有什么刚才骑马少年说的换洗的衣服。

    除了地上的几层血迹，和刺鼻的血腥味，就就只有几个坐着的人了。

    王瘦虎扫过一眼，无视了刺鼻的血腥味，脸上讨好的笑容也立马收起，低下头。然后直接将全身的衣服都脱了下去，赤条条的站在帐篷中间。

    “王瘦虎对吧？”坐在众人中间的老年人开口，眼睛扫过王瘦虎的全身，他的声音很严肃：“看你的样子，是练的兽形拳？”

    “是蛇拳。”王瘦虎吸口气，脑子里开始疯狂转动，这种事情不意外，意外的是坐在众人中间的少年。

    “你的包袱我们检查过了，里面有三本书，一本蛇步秘籍，一本《论语》，还有一本是自己抄写的《论语》，还有三瓶毒药。”老年人接过大汉递给他的单子笑笑，他的笑容像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样，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平常绝对不会多笑。他的语气温和：“我们杨柳山庄的名声你也应该听过，我看你也没有受伤，所以你放心，我问你几句，你回答完就可以走了。”

    “前辈请问！”王瘦虎松口气，依旧低着头，眼珠子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转来转去。

    老人收起笑脸，有些讨好的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少年，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讨好过别人，所以他脸上讨好的笑容非得显得假，还有些难看，少年显然不耐烦看他这张老脸，直接扭过头点一点。老人的眼底闪过几分羞怒，将情绪压下去，他才对王瘦虎开口：“王瘦虎，我们山庄有位贵客，初入江湖，想多了解一些江湖险恶。接下来这位贵客要问你的事情，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明白吗？”

    王瘦虎还是不敢抬头，只是用力点头。

    “你叫王瘦虎，为什么练的蛇拳呢？”少年人随意问着，他不觉得王瘦虎能给他什么启示，这对于他只不过是个乐子而已。

    王瘦虎想抬头，却努力忍了下来，他知道这种时候可容不得半分大意。

    “回少爷的话，小的家境贫寒，刚出生就被送到了附近的一家武馆，换了三亩地的三年税收。名字是师傅给起的，武功是师傅让学的。”王瘦虎认真的说着，他保证这些话没有半分虚假，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真的，什么时候可以说假的。卖惨的时候肯定要说真的，卖狠的时候肯定要说假的！

    “你先抬头。”少年人叹气：“别老低着头啊，你看，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哪个因为低头活下来了？他们都因为低着头死的更快！”

    王瘦虎马上抬头，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保持不变，他知道真正的危险来了，江湖的危险从来不在老江湖，而在这些初入江湖的人！

    “不必害怕，蛇形拳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老实回答这位贵客的话，等你走时，老夫做主送你几本武功。”老人看着王瘦虎，脸色有些紧张，生怕王瘦虎说出什么让少年不高兴的事情。

    王瘦虎努力点头，想要做出个笑的表情，却笑不出来。

    “我看你有抄写《论语》，你认识字？”少年的脸上浮起几分真正的笑意，他随手翻着王瘦虎炒的《论语》，边看边问：“认识字的人大多都懂点道理，所以我也就多问几句。”

    王瘦虎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向老人，老人却摇头示意不要插话。

    “不必担心，你书上的毒都只是普通的蛇毒，伤不了人的。”少年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以为意的摇头，随手一抓，却抓了个空，他看看放手绢的地方，再看看地上沾着血的手绢，也没在意的继续说着：“我姓高，来自很远的地方。我初入江湖，不太懂事，长辈总是说江湖险恶，我也没见过，你给我说说你的故事，我听一听，听的有趣，我就送你一个机缘。”

    王瘦虎听着这话，没有半分高兴，只感觉自己离死真的不远了，身子忍不住的发抖，一时还真说不出话。

    “贵客说的话就是规矩，你不必多想，这位贵客是我杨柳山庄的贵客，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见你只有一品，好好回答贵客的问题，除开贵客的机缘，我还会送你一门内功心法，一门拳法。”老人看着王瘦虎的样子，说着些不要钱的场面话，努力打消他的疑虑：“你既然敢来这里，显然知道我杨柳山庄的名声，老夫就是杨开山，老夫的名声，做这个担保还是可以的吧？”

    杨开山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只是他脸上的得意不过瞬间之后就消失，而他挺起的胸膛也马上瘪下去，腰也朝着少年弯下一点。

    “前辈说笑了，小的只是在整理下语言。”王瘦虎看着这样子，只感觉心头就是一凉。杨柳山庄杨开山的名声，他真听说过，他不知道这位少年是谁，可是杨开山一辈子的名声显然也不会浪费在他这种小人物身上。就凭他看见了这位杨庄主的动作，他都很确定这位杨庄主肯定对自己起了杀心！

    “我家在一个小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我出生那年收成不好，正好附近的小城里有一家新开的武馆，他们准备在那里立足，所以在附近招人，我刚出生，就被摸了骨，那家武馆觉得我适合他们的武功，所以家人就送我去了。”王瘦虎赶紧开始讲话，他知道下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就是讨这少年的欢心！可是他正要讲下去却看见少年示意停下，所以他马上停下。

    “一出生就摸骨？”少年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疑惑：“刚出生的孩子如何摸骨？”

    “小的不懂这个。”王瘦虎怔了下，赶紧摇头，他真不懂。

    少年马上扭头看向杨开山。

    “只是检查身体是否健康，小城小门小户，招人太难，只能自己培养弟子，从小培养衷心自然不必担心。”杨开山立即开口解释，生怕耽搁半点时间。

    “这样啊，你继续。”少年不屑的看了杨开山一言，才对王瘦虎开口。

    “然后我五岁那年，那个武馆被灭门了。”王瘦虎沉默下，他不用开那位杨庄主，就明白死在这里的人，恐怕大多是这位杨庄主下的手，所以他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把自己说的更惨：“我跟其他孩子一起到了新的武馆，过了三年，新的武馆又被灭门了，我又被带到了新的武馆，这次久了点，到了十三岁，那家武馆才被灭门。也没人要我了，我就靠学到的那本秘籍，一路到了现在。”

    少年看着王瘦虎，脸上有些诧异：“你今年多大？是你是个灾星？还是都是如此？”

    “我今年三十三。”王瘦虎咬咬牙才继续回答：“恐怕都是如此，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大多数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