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非常之事
入夜渐深,公堂之上,明显明显深沉不少,闪动的灯火恍人眼,气氛已然压抑地够重。 随着刘信一句有气无力但仍带有一丝嚣张的“我认了”,郭威终于深出了口气,偏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枢相,已过戌初。” 堂间,站了一天班的衙役们,显然也是筋疲力尽,腿都不敢动,一动就颤。衙前,仍有大量的长社士民苦守在那儿,暮色朦胧下,视线虽然不清楚,但郭威也能感受到那干人的义愤填膺、满腔怒火。 刘信所犯之罪,撇开那些笼统的说辞,掰开来,一条一条地剖析验证,简直是罄竹难书,完全不敢想象,刘信到任许州不满一年,他本人及其党属便干了那么多恶事。 当然,更让人感到愤慨的,是刘信面对诘问之时的那股子傲慢与嚣张,毫不否认,更有甚者洋洋自得,那副肆无忌惮的模样,更加遭人恨。 “堂审问答,可曾记录完备?”郭威又问。 在旁记录的一名御史扭了下发酸的手,赶紧拿起册子,回道“尽数记录在册,请枢相审阅。” 郭威接过来,稍微翻了翻,厚实的册页,还有稍有些压手的赶紧,往下一递“让他签字画押!” 刘信虽不识得多少字,但自个儿名字还是会写的,同样的,还是干脆签下名字,按下手印。 郭威在上见着,也不客气了,直接吩咐着“将罪臣刘信收押下狱,严加看守,容后处置,今日堂审完毕!” “慢!”堂下,刘信将笔撂下,拇指在衣服上随意地蹭了蹭,大喝一声。 “怎么,你还有何话要说?”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刘信的嘴边,竟然带着点讥讽的笑容,遥指衙前的围观的士民“外边的那些贱民,恐怕有不少人对我恨之入骨,都期盼着我的结果。如今,这字也签了,押也画了,郭枢相,为何不当堂宣判呐!” 郭威回答也干脆“蔡国公莫急,待上禀陛下,会有诏制的!” “哈哈哈!郭威,你装模作样,审了我这么久,怎么样,还是拿我没办法,你做不了主,还是去向官家请示吧!” 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刘信,郭威摇着头“刘信呐,你之骄横跋扈,郭某这一生,也是平生少见!你不用急,我这便向陛下复命!” “押下去!” 郭威扭身欲去,但观衙外人头攒动,鼓噪声起,显然等了这么久,就这样结束,他们不满。 想了想,直接对赵砺吩咐着“赵御史,此番是你举告的刘信,你去,劝抚衙外所有百姓,让他们暂归己家。告诉他们,我这便去请旨!” “是!” “你疯了吗?郭威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不要命了?”州衙大牢中,隔着槛栏,慕容瞪着刘信,怒斥道。 刘信显然待不惯这监房,情绪有些焦躁,不过闻慕容彦超之言,冷笑一声,直接道来“我早看出来了,这分明是他刘二郎想要办我。我干得那些事,我自己清楚,与其否认,还不如痛快承认。我倒要看看,他刘二郎到底容不容得下我这个皇叔,他是不是要拿自家人开刀,来显示他的公正英明!哼哼” 慕容彦超气急“你是找死!让你摆正态度,像官家服软认错,你非不听!原本还有所回旋的余地,你这般,不是逼着他杀你?” 见其状,刘信这才朝左右斜了两眼,压低声音道“我早已向太原的二哥去信了,他会上书保我的!” 闻言,慕容彦超差点气乐了,斥骂道“远水,岂能解近渴?官家若起了杀心,二哥远在禁言,他能拦得住?” 额头紧锁在一起,刘信微抽了口气,貌似自己考虑简单了?凝神琢磨着“我是皇叔,都已经认罪,他就算起杀心,也不会那么急吧?你们再劝劝,嫂嫂那边,也不会容许他戕害皇叔吧!” “你安分地待在在牢里吧!”慕容彦超拂袖而去。 夜间,刘承祐没有着急看郭威呈上的堂审汇报,还是御批了两份东京发来的奏书,方才拿起,审阅起来。 “朕知他贪暴,却不知其狼戾不仁至此,罪行累累,简直耸人听闻!”一目十行浏览了几页,刘承祐合上罪书,长叹一声。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这般骄纵,不知悔改,冥顽不灵!”刘承祐的语气,还算平稳“他就认准了,朕拿他没办法,当朕不敢担这杀叔恶名?” 郭威就那么恭候在下边,杨邠等随侍大臣也在,刘承祐这般当着群臣面,说出如此露骨之话,显然意有所指。不过,都沉默着,没接这茬。 直到,刘承祐将注意力放在郭威身上“郭卿,你既推此案,刘信也认罪,以你之见,当如何判罚处置啊?” 闻言,郭威似乎早有准备,拱手道“回陛下,臣一介武夫,粗识些文墨,然于律法一道,实无精研,不好言判!” 看郭威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刘承祐仿佛见到了冯道的影子,扭头看向其他几名宰臣“你们怎么看?” “陛下或可遣轮精于律法者,依法而判!”这是苏禹珪的回答,说了跟没说差不多,往外推就是。 李涛则更光棍“刘信乃国之重臣,一方节度,又是皇室近亲,寻常臣子,岂敢行判事。请陛下,圣断!” 窦贞固嘛,刘承祐没问他,他就闭着嘴,不发话,低调地很。 见这些个宰辅,一个个推搪其事,不敢进言,刘承祐倒也不以为罪,大概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这非常之决定,只有刘承祐这个非常之人能做。 御前沉闷了一会儿,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杨邠直刺刺地道“陛下既命郭枢相以国法审之,即便以国法判之,何难之有?” 看向杨邠,这家伙,说话常常不中听,但大多时候,还是有些道理的。 “都退下吧!容朕想想!”刘承祐露出一副劳累的模样,怏怏道。 “是!” 当夜侍寝的,是高贵妃,心里装着事,做起深入的交流运动来,漫不经心,又格外使劲儿,即便以高氏的体格,也被折腾得够呛,但最终趴下的,还是刘承祐。 “官家,心怀忧思?”侧靠在刘承祐身上,见他消耗过大,喘得不行的模样,高氏轻柔地在他心口抚弄着。 抓住抚得他心痒的手,刘承祐感受着怀中美人身子带给他的舒软感觉,幽然一叹“我欲行非常之事,奈何心存疑忌啊!” 闻言,下意识地张嘴,不过又埋下头,贴在刘承祐胸口,将涌到喉头的话堵了回去。 她当然清楚,刘承祐是在考虑刘信之事,但是,还是不要贸然发表看法得好。 刘承祐倒有些意外,偏头看着枕边的贵妃,满面春韵间,带着聪颖与乖巧。似乎明白了什么,聪明的女人啊,总是让他感觉舒心。 “你觉得,朕当如何行事?”刘承祐直接问。 在刘承祐的目光下,仍泛着浪波的眼眸眨了眨,高贵妃给了个讨巧的回答“走正道,行正事!” 刘承祐追问“何为正道,何为正事?” “官家心中所选,便是正道,便为正事!” 刘承祐淡淡地笑了,很快掩去心思,一翻身,男上女下,他决定再走一条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