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6章13 樱井梨香
“果然如此！”看着眼前口吐鲜血的这个连名号都没通报就对自己出手的小个子，李小森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不攻，果然是针对樱井家的这种特别的剑术的有效手法。 樱井家的剑道，以幻术逼迫对手出击，然后再打反击。但如果能不受幻术影响，不动如山，那么幻术破灭，剑术反而会产生剧烈的反噬——这就是眼前这小个子吐血的理由！他根本不是被李小森伤到的，而是被他自己反伤。 李小森又想到了之前从大雪山上感受到的可怕剑意。 自己能以不攻之势，抵挡住眼前这小个子的幻术，可面对那大雪山蕴含的剑意，李小森只能闭眼后撤，否则便不得不出手攻击。 这么看来，“不攻”对日本剑道的克制，并非绝对。 李小森心中明白，遇到日本剑馆真正的顶尖高手，自己取“不攻之势”，对战斗肯定有一些帮助。但最终，估计还是要强攻硬打，没办法真的忍住不攻的。 “橘焰鬼斩，还是得认认真真把橘焰鬼斩重新捡起来，变成我自己的专属能力。”李小森心说。 不攻，是个不错的基础，但要真的以斩术对剑道，和樱井家、乃至日本剑馆的剑道掰手腕，还是要靠橘焰鬼斩！ 测试了“不攻”对樱井家剑术的克制效果，又再次明确了接下来修行的重中之重，李小森不动声色，稳稳收起不攻之势，然后退到了樱井静香的身旁。 现在自己的身份是樱井本堂，这番表现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毫不逾越樱井本堂这个身份的本分。 那小个子这时候又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但这家伙是个狠角色，这第二口血，没有吐在地上，而是随着他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剑，热血洒在剑锋上，发出了一阵嗤嗤的急响！似乎这人的血液温度极高，把那剑锋烫得通红！ 随后这家伙双手持剑，剑尖对准了李小森，如受伤后被激发了凶性的野兽！ 眼看着这小个子就要扑上来和李小森搏命，樱井静香横跨一步，拦在这小个子面前。 “樱井佐，你要对我出手么？”樱井静香凛然喝问道。 以实力而言，眼前这个叫樱井佐的家伙，随便一剑就能把樱井静香捅个窟窿，但这一刻，十九岁的女孩，表现出了让李小森颇为意外的强硬的姿态。 樱井静香不傻，相反，这个修行天赋不算出众的女孩，实际上很有想法，而且心很大的，否则她离开家族的这两年里，不会一直心系职业圈，把职业圈的重要大事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眼前这人名叫樱井佐，是樱井家的一流高手，当初樱井静香离开家族的时候，这人就有职业四级巅峰的实力，如今看来已经是职业五级的水准了。 这家伙出来就对李小森出手，摆明了是做给樱井静香看的，这其实是针对樱井静香的举动！ “佐君，放下你的剑！”樱井静香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眼前的小个子。 十九岁刚成年的女孩，至此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她还不知道樱井本堂其实要杀她的事情，但她已经明白了：这次回家族，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 回家族之前，女孩就下定决心了，要么不回来，如果回来，就绝对不会软弱！ “放下你的剑！我不会重复第三次！！”樱井静香陡然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拔剑相向？！” 李小森表面上面无表情，实际上对女孩的表情，倒是颇为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这姑娘这么刚，胆气很足，丝毫都不带虚的！ 同时李小森也做好了准备，如果这樱井佐真的做出什么冲动过激的举动，那说不得，就要下狠手了。 对于樱井家的情况，李小森暂时还不太了解，但显然这家族里有一股势力，是非常针对樱井静香的。先是派樱井本堂去刺杀，如今又是一番下马威。 对此，李小森知道：绝对不能示弱。 樱井静香也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表现出了这么强硬的姿态。 而且李小森的视野，比樱井静香更宽，他的目光不只局限于樱井家，对李小森而言，樱井家不过是参与这次剑道大会的一个切入口。 此时此刻，李小森其实还在关注着整个日本剑馆和商圈范围内。 “有点奇怪啊……” 李小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从自己和樱井佐交手开始，好像商圈范围内、乃至那大雪山上，都有一双双目光，朝这边投射过来。 “樱井家的荣誉继承人的候选之一回家族，应该不是这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吧……？”李小森心中有些疑惑。 他重新捡起橘焰鬼斩不久，对于斩术、剑道，经验还不算特别多。 所以他一时间还没想到，引起注意的，根本不是樱井静香的归来，而是他以不攻之势，直接重创了樱井佐的那一手啊！ “樱井家，出了个不错的人才呢。”大雪山上，唐心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心说，“虽然眼前的等级不算高，但这份对剑道的领悟，这人估计未来的潜力不小。” 在唐心看来，以当前实力而论，那樱井家的“樱井本堂”自然不如眼前的唐沁，但唐沁迟迟无法领会不攻的本质，对于剑道的领悟，却又不如那“樱井本堂”了。 另一边，商圈边缘的民宿里，凯瑟琳娜剑眉微蹙：“剑馆麾下家族里的一个看起来挺普通的护卫武士一类的角色，居然都有这么高的剑道领悟么？”片刻后，她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哼，这样才好，高手越多，对我的好处越大！说不定这次参加剑道大会回去之后，我们北欧宫廷剑士第一人的位置，就要换我来坐了呢。” 倒是一旁的海洋、塞丽、加布鲁，都是满脸莫名，对于李小森的感应，和本力、等级、能力都没什么关系，必须要同为剑道高手，才能感应得到。 所以他们对于凯瑟琳娜的反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在樱井家的大门口，樱井静香和樱井佐，依然彼此面对着。 樱井静香的姿态已经很强硬了，然而樱井佐也不知道是背后之人的后盾很强力，还是这人本身的性格很执拗，亦或是两项因素都有，总之他居然迟迟没有收剑！在他眼中，犹豫和凶狠的情绪交织。 直到一个声音传过来：“好了，收剑吧。静香离家两年，今天好不容易回来，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在这儿舞刀弄剑的，像个什么样子？” 樱井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女人，个子不超过一米六，身材倒是颇为丰满，眼角有些皱纹了，却有一张娃娃脸。一双眼睛倒是颇为威严，正是樱井家当代的大家长，樱井桂香。 “大家长！”樱井静香连忙行礼。 然而让人颇为意外的是，走出来的不只有樱井家的大家长，紧接着，又陆续走出来了七名男男女女，容貌各异，年龄跨度也很大，最年轻的看起来三十不到，最年长的则是走路都颤巍巍的一位老太太。 “啊……原来，原来八位大家长都在？失礼了！”樱井静香吓了一跳，赶紧招呼李小森一起行礼，低声说，“这八位，便是八大家族的首领！” 李小森心中也是颇为吃惊，表面上自然样子做足，一一行礼。 樱井佐，这时候终于收了剑，退到一旁。 但李小森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家伙不是在樱井家的大家长发话的时候收的剑，也不是在其他诸位大家长出现时，而是在和八位大家长身旁的一个肤色极为白皙的、和樱井静香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出现之后，才收的剑。 那少女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肤色白得甚至有些病态，容貌颇为美丽，但眼袋有些深，眼神冰凉凉的，给人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这时候，樱井静香和八大家长一一行过礼，樱井家的桂香大家长微笑道：“我们正讨论剑道大会的事呢，没想到你这时候正好回来了。” 八大家族的族长中，颇有些脾气好的，笑着说：“哎呀呀，这不是静香小姑娘么？两年不见，变漂亮啦。” 还有人说：“回来就好啊，正赶上剑道大会，热闹得很呐。” 看得出来，樱井家的大家长，在八大家族的首领之间，似乎属于实力和地位比较高的。所以看到桂香大家长对樱井静香的态度不错，其他大家长也就表现得比较温和。 樱井静香有些受宠若惊，本来她以为回家族会受到一些责备的，毕竟她离家的行为，当初是没得到家族首肯的。她甚至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局面。 问题是，如果大家长对自己的态度良好，这樱井佐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给自己下马威？ 正当樱井静香疑惑的时候，那一身素白色衣裙的少女，冷不丁开口了：“静香作为家族的荣誉家主继承人之一，自说自话离开家族两年，不太合适吧？”嗓音就像她的皮肤一样白皙得好像冰雪，凉凉的。 “梨香你……”樱井静香的脸色有些古怪，似乎十分意外，欲言又止。 李小森也觉得十分奇怪，因为那少女开口的时候，八位大家长都没吭声。 这少女什么来头，连剑馆八大家族的首领都要让她三分么？ 那名叫樱井梨香的少女，这时候笑了一下，目光看向了退到旁边的樱井佐。 樱井佐在被那目光盯住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弹了起来，然后刷的一声拔剑，剑锋只刺向那樱井梨香！ 换作从前的李小森，不了解日本剑道、樱井家的剑道，肯定不理解。 但现在李小森只是怔了一下，便心中雪亮：樱井梨香，应该是对樱井佐动用了幻术，逼迫樱井佐拔剑出击！ 果然，樱井佐的剑，堪堪递到了樱井梨香的眼前，便停住了。 因为一把短剑，被樱井梨香握在手里，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樱井佐的肋骨。 樱井家的剑道，可以说分为两步，第一步是幻术逼迫对手发起攻击，第二步则是针对性的防守反击。 在此之前，李小森一直不知道反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因为按理来说，那才是樱井家剑道的精髓，幻术逼迫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打防守反击。 而现在，李小森见识到了，甚至有点被震撼到了—— 因为太干净利落了！ 第一次，李小森甚至有种开了洞彻眼，都没完全捕捉到那白衣少女的出剑轨迹的可怕感觉！ 回想起来，这一剑反击，其实非常简单，但正因为太简单了，反而高效到了极点，也隐蔽到了极点！ 这就是樱井家的剑道？日本剑馆的剑道？ 面对幻术逼迫，如果顶不住，无法不攻，而不得不出手攻击的话，要面临的反击，便是这样的一剑？ 那如果自己之前面对那大雪山的剑意，没有及时闭上眼，而是选择了出剑，以橘焰鬼斩正面攻击，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李小森突然有点不敢想。 樱井梨香一剑重创了樱井佐，这一变化实在太突然了，虽然伤不致命，但绝对非常沉重，很可能会影响未来的职业发展和等级上限。 “静香离开家族，是犯了罪，本该被带回来接受惩罚；派去带她回来的本堂君，迟迟没能完成任务，也是罪；而你，佐君，你本该负责处罚樱井本堂，却失败了，这同样是罪。” 白衣少女幽幽地说，好像鬼怪故事里的雪女，魅力惊人，却有种说不出的寒冷的惊悚感。 桂香大家长叹了口气，说：“梨香，没必要这样吧……”口吻却并不严厉，明显对这白衣少女美没什么约束力。 樱井梨香，和樱井静香一样，都是樱井家的荣誉家主的继承人之一，本来顺位还在静香之下。 然而樱井静香离开家族的这两年间，樱井梨香的修行天赋似乎开了窍，两年间突飞猛进。如今她不只是荣誉家主的继承人，还是下一任大家长的有力竞争者！ 当然，最最关键的一点，也是在场八大家族的家长对她颇为容让的最重要的理由是：她现在的剑道实力，真的很强，要知道八大家族也分配到了少量的名额，参加接下来的剑道大会。 而樱井梨香，成功取得了一个宝贵的与会名额！ 扑通一声，樱井佐倒在了地上，不断抽着气，却好像吸不进肺里，痛苦地扭曲着。 樱井梨香手持染血的短剑，转头看向了樱井静香。 这一刻，樱井静香被吓到了，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感觉不是被从小玩到大的曾经的好朋友盯住，而是被一个人形的妖魔盯住！ 李小森哼了一声，上前挡在了两女之间。 看到他的动作，那樱井梨香眼中掠过一丝古怪，似乎有些疑惑，又十分恼火。 于是李小森突然明白了：派樱井佐来搞刚才那一出下马威的人，是谁。以及派那死鬼樱井本堂，去杀樱井静香的人，是谁！ ——应该就是这樱井梨香！ 以及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白衣少女，李小森莫名地就有一种说不出理由的强烈厌恶感！ 这时候，剑馆麾下八大家族的大家长，都在场。 因为不久前李小森面对樱井佐时的那一手“不攻”，整个商圈，包括大雪山上的剑馆，也有一些精通剑道的高手，饶有兴趣地关注着樱井家这边的情况。 然后就听到李小森突然开口了。 本来按照道理，以他目前的身份，是不该开口的。 但那种厌恶感实在太强烈，以至于李小森忍不住站在自己真正身份的立场上，开口说道：“你有剑道大会的名额？很抱歉，你那个名额，恐怕得交出来了，因为我要了。” 樱井梨香呆住了。 她本来要对李小森出手的，就像刚才对樱井佐那样。 职业五级的樱井佐，在樱井梨香手上，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堪一击，樱井梨香的实力，的确是非常可怕的！事实上没人能说清她现在的实力，因为两年来，她似乎每天都在进步着，每天的实力，都比前一天要厉害。 正因如此，樱井梨香完全没想到，一个本来马上就要重创在自己剑下的人，居然敢口出狂言？ 被李小森挡在身后的樱井静香也呆住了。 周围的八大家族的家长，也都瞪视着李小森，心说这“樱井本堂”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时候不该老老实实请罪么？ 虽然之前这“樱井本堂”击败了樱井佐，但他看起来应该还只是职业四级啊，只是剑道领悟比较深，再和樱井佐打一次都未必会赢，何况对上樱井梨香？ 是的，李小森目前在众人眼中，就是个职业四级的人物。 这也没什么错，毕竟他本人其实就是四级啊，只不过不是樱井本堂这个“四级剑客”，而是“四级的暗裔战法”！但四级就是四级。 大雪山上，唐沁已经暂停下修炼，也注意到了樱井家这边的情况，蹙眉道：“职业四级，居然狂言要参加剑道大会？这人以为剑道大会是什么，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么？！” 唐心则沉默着，目光隐隐闪动。 商圈边缘的民宿里，凯瑟琳娜、加布鲁、海洋、塞丽都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对于李小森假扮的樱井本堂，几人不太了解，但对于樱井梨香，他们来到剑馆的这几天里，已经有所了解了，毕竟对于所有剑道大会的与会者，提前了解一番也是必要的。 樱井梨香的实力，应该是不逊于那唐沁的，这就是北欧和北美方面得到的情报！ 换句话说，梨香虽然不是剑馆唐家的人，但作为日本职业圈的与会选手，实力绝对称得上是种子选手之一！海洋之前还说过，这个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樱井梨香，剑道大会上，应该会一举成名。 然而现在呢，种子选手，被一个职业四级、连参加剑道大会的基本等级门槛都没过的人，挑战了？！ 这一次，不再只是剑道高手们把视线投射过来，雪山剑馆和周围商圈范围内的各方人物，都被惊动了。 本来只是一个樱井家的荣誉家主继承人的回归，不算特别大的事儿，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尤其关键的一点细节是：李小森面对樱井梨香的剑，站在原地没动！ 樱井佐被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出手了，而李小森目前假扮的樱井本堂，直面樱井梨香的剑，稳稳站在原地，全身力量蒸腾，显然在抵抗幻术，而他的的确确顶住了，就是没有主动攻击！ 在了解樱井家剑道的人的眼中，这便是资格了——这“樱井本堂”挑战樱井梨香的资格！ 这一刻，在无人察觉到的一片幽深的黑暗空间之中，睁开了一双眼。 这双眼的主人，是一个形容枯槁、全身瘦得好像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青年。 他身上的衣袍几乎都破烂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但肩头一个模糊的标示，显示这是一件华夏古武者最常穿着的武宗劲装。 这枯槁青年睁开双眼的时间，恰好是李小森稳稳面对樱井梨香的剑，并不出手的一刻。 在这青年手边，是一柄沉重无锋，木头削成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