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学医？
白易趁着夜色回到工所，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干活，直到第二天清晨，通天塔周围才被清扫得差不多。 红色的血污凝结成块，如同一张大毯，在崎岖开裂的地面均匀铺展，阳光从远处推移而来，衬在大地上似血海里的波澜。 囚徒们做完苦力就被重新关进了牢笼，接下来的事由夏军接替。 回到囚笼，众人迫不及待地躺下休息，多番惊吓加上一夜劳作，快把他们掏空了。 白易枕着稻草，身体经吐纳调节并不累，只是内心忐忑不安。 他要告诉医师爷爷关于那个黑剑客的事吗？也许医师爷爷能够帮上忙，可万一他也不认同自己呢？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白易不想错过，尽管未必有所得，但不试一试，怎么能甘心。 想来想去，白易还是站起了身，去往医师的牢房。 临近门口，铁栅栏里已经有另一道声音在吹嘘穆赤野的强大，又是火龙漫天，又是一指破空的，不用分辨就知道是沙师傅。 “比传说中还要厉害几分，你没亲眼看到真是可惜了。”沙师傅用一种惋惜的语气总结。 “我在牢内也感受到了压力，亲眼见证恐怕这条老命就没了。活下来的人不多吧？” “不多，都是命贱的，硬实。”沙师傅说着，看见了已经走到门口的白易，“小易也来了，我跟医师说你一拳一头凶兽，他还不信呢。” 医师皱起了眉：“真的？你没有受伤吧？” 白易走近道：“没有，我还打死了四头凶兽呢。” 两重气海做不到一拳一头，但开辟三重气海后，倒真差不多。 医师却不露喜色，反而有些担心地仔细叮咛嘱咐：“当时混乱中也许注意到你的人不多，他们不是武者看不出端倪。可是，以后千万不要轻易出手，免得招来麻烦。最近外面肯定一片糟乱，你就好好待着吧，不要出去采药了。” “不行。”白易下意识地说。 医师和沙师傅齐齐疑惑地望去。 从刚才一进来白易就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神情极不自然，跟往常不一样。以他们的阅历，看出了白易有心事卡在喉咙里。 白易深吸一口气，“我救了一名鬼使，还是个女孩。” 声音不大，却似惊雷炸响在耳边。 “鬼使？女孩？”沙师傅霍然瞪大双眼，死死盯住白易，“小易你长大了啊，那女孩漂亮么？” “少胡闹！” 医师神色凛然，打断了沙师傅的话，严肃道：“既然知道她是鬼使，为什么还救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万一被发现，她得死，你也得死。” “我知道很危险，但医师爷爷你说的，不能见死不救。”白易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而且她也想出去。” 医师愣了一会儿。 随即无奈道：“这就是了，你想出去，她也想出去，救她然后跟她合作？她什么境界？” 白易点点头，然后道：“灵脉境。” “呵，灵脉境，你知道这里灵脉境有多少，蕴道境有多少，万象境又有多少？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不够人家一指头的。”医师站了起来，激动得在抖。 “可你不是说我不一样吗？” “是啊，不一样，可特殊不代表优秀。你的体质再奇怪如果无法贯通灵脉，终究没有用。” 白易没有再说话，只看着医师，黑色瞳子里银翳闪动，晃得人心中一抖。 医师撑着桌子慢慢坐下，胡须微颤，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唉，谁让你心思那么活泛，又喜欢听帝君屠龙、一剑斩天的故事，知道囚场外有个大大的世界……如果你跟其他人一样，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也就这么过去了。也会有那么几个理想，多拼命地做几年，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当徒长，当监工乃至巡视，熬到头发白，一辈子也能过去。你见识得不多，但想得太多。” 医师苦叹一声，但终究和蔼地笑了：“或许这就是你的非凡之处，久在樊笼里，心却没有蒙尘。是我老了。” 白易得到认同，随即大喜：“医师爷爷不老，我还要向您讨些伤药呢。” “你要替那个女孩疗伤对吧？我不会给你现成的东西，你要自己学，学以致用。”医师突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跟我学医术。” 白易怔了怔。 白易本不想学医，先前许多借口都是胡编的，最根本原因的是嫌麻烦。他总听医师说各种典籍医案，想想就觉得繁琐。 但转念又想，救下赵星眠，还得帮她疗伤才行，外伤简单，可内伤难治，凭他现在的本事肯定没有办法。他如果出去，能够把医师爷爷的医术也带出去，不是件很好的事么。 救人、传道，麻烦一点也值得吧？ “我学。”白易斩钉截铁。 听闻这话，医师和沙师傅再度愣神，惊诧万分地望着白易，掐向了对方的大腿。 “咝——”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确认没有恍惚做梦。 “你没说错吧？和他学医？”沙师傅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医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了，顿时一扫阴霾，变得高兴起来：“好，好，老夫就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医道有传承了，哈哈，有传承了！” 老头子一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一把年纪竟跳起来手舞足蹈，状若癫狂。 沙师傅和白易都没有见过医师这幅样子，平日里老头子出于自傲和修养，严肃端庄惯了，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沙师傅总说白易的刻板固执都是向他学的。 可现在他脸蛋醺红，活跃得像个年轻人。 像医师这种人，一辈子就喜欢一件事，就做一件事，怕的就是这件事断了根。现在他不怕了，反而无比欣慰。 沙师傅也笑开了：“这事值得庆祝，让我去女牢庆祝一下，一晚上腰酸背疼的，好好放松会儿。” “又去女牢？” “我很快的，几个数就能解决。”沙师傅嘿嘿笑道，“我回来也要教教小易呢。” “滚！”不出意外，医师又一次叱骂。 沙师傅赶紧钻出了牢门，灰溜溜跑开。 医师摇摇头，显然也拿他没办法，不过看向白易，心情顿时舒畅。他拉着白易到床边坐下，指着墙面：“你看到这些人体经穴图了吗？我仔细画了很久，你每天都要记背，另外还要学诊断、药理，条件有限，有些我只能口述，你务必一一牢记。” 看着那满墙被石子刻画出的复杂图案，白易脑袋嗡嗡直响，顿时只有苦笑。 医师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胡须一颤一颤。 “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暴露，明白吗？” “我知道。”白易点点头，理解医师爷爷的苦心，“您放心。” 医师畅慰一叹：“回去休息会儿吧，你也累了。” 白易起身，向医师告辞，刚出牢门便诧异地看见沙师傅又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