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期待
九点一刻，晚自习结束。 校门外是一条不算宽的马路，向左是桥、向右则是平日里回家的路。 十中门前的这条马路只有三百多米的长度，两侧栽种的法国泡桐有着五六十年的树龄，树干粗壮、枝叶茂密，为炎炎夏日里穿行于此路的人们遮蔽艳阳、提供荫凉，更由于是邗州为数不多的老街之一，所以马路两侧不但有住家户、有小饭店、有小商店，还是许多条小巷的出入口。 数百名初三学生会陆续涌入了老街、自然会让整条马路人声鼎沸，刚出了校门、犹如保镖般伴行左右的张念怀那骤然变白的脸色，也就让霍海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了马路的对面，注意到了有几个叼着烟、藏身于泡桐树后的人。 前后左右都是或步行、或推着自行车的学生，犹如是被‘挟裹’着一般需要尽快选择方向的这个关键时刻，张念怀嘴里咕哝着‘完蛋了’、却发现霍海只是瞄了一眼那泡桐树后的人、便推着车子如往常一样准备往右拐，他也顾不上会不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一把按住了霍海自行车的龙头说。“还走老路？他们人多啊……” “一惊一乍的！那几个是来这边泡妞的，估计是其他学校高中部的学生……” 张念怀傻了。“啊？你认识那帮人？” 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霍海特意又扭过脸看了一眼。“上周这帮人都是躲在桥那边的，那不是还有骑了辆最新款阿米尼吗？这么明显的特征、你难道没注意？” 张念怀定睛一看，其中还真的是有人骑了辆新款的阿米尼自行车，拎起来的心又搁回了肚子，后怕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是松了口气。 “来咱们学校堵人的，要么就是守在那边桥头的两端、要么就是右边过去的第三个巷口，又或者是靠近路口的面店旁的小巷！来咱们十中堵人这事儿啊、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儿呢，可不是单纯的往学校门口一杵就行，你以为咱们学校的门卫、保卫科的都是吃闲饭的？会任由外面的人在校门口公然堵学生啊？” 听着霍海的解释、随着霍海所指的方向，张念怀这才注意到平日里自己没注意的那些细节，比如说面店旁边的那小巷，进去之后左边的是条极长的死胡同、而右边的看似不通、但实际上却是畅通无阻的，并且来堵人的关键不是逮住人、而是要提前考虑好撤离的路线，否则从最近的一个治安亭赶过来的民警、三分钟就能把这条马路给封住，失了手那阵的是插翅难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儿！ 张念怀惊叹、感慨，但随后也反应了过来，等两个人骑上了大路便道。“哎？霍海，不对啊！你对这一片不是不熟悉的吗？上个月你不是进去了差点就走不来了吗？” 沉浸在对这片儿LC区的缅怀和感慨之中，霍海被胖子的诘问、差点给口水呛了，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便道。“吃一堑、长一智，可懂？” 哦了一声，张念怀畏怯的缩了缩脖子，不过这一路上却是都提高了警惕，扫视着路边的行道树、扫视着绿化带，那左顾右盼的模样、令霍海既想要发笑、却也是满心的感动。 张念怀所担心、所害怕的，自然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所普遍会担心、会害怕的。 邗州算不得是那种特别偏僻的小县城，学校里所会发生的所谓‘霸凌’现象、也远不是十多年后媒体所曝光出来的那么恐怖和离谱，但对于身处于这种恐惧之下的少年人来说、却真的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一样，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除非是准备好了去面对同龄人的鄙夷和讥讽，否则男生们是很少会寻求自身以外的帮助的。 刘海他哥要来堵自己、试图帮他弟弟找回场子、出口恶气的这件事本身，在于霍海而言、并不值得他耗费过多的心力，若不是因为还想要感受一下前一世所未曾感受过的那种刺激、那种紧张、那种期待，他昨天晚上就会着手安排、将可能产生的危险给扼杀掉了。 当然了，除了以上的这些考虑之外，打心底里霍海还想要看看因为这事儿的发生而形成的一系列变化，诸如小胖子张念怀、古静漪以及白子念会怎么做、会怎么想，所以霍海也就基于好奇而故意坐等着刘海他哥的出现。 如果有人想问霍海的底气从何而来？ 答案真的是很简单也很无趣的嘛，作为一个曾经的成年人，如果不清楚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突发事件，那岂不是很可笑？ 白子念这种家境好、嚣张惯了的家伙会主动予以提醒，可能是由于古静漪、也可能是由于霍海处理凉亭事件所产生的态度改变。 而古静漪呢？则也许是因为霍海真的说到做到、解决了食堂马大婶的生存问题，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七班的刘海在食堂里触怒过她、令她不自禁的将霍海视为了勇敢的化身，所以希望他不要因此而受到过于严重的伤害。 胖子张念怀怎么想、自然是最容易猜的，虽说他随身携带铁棍的方式是错误的，不过胖子的出发点还是基于霍海目前的困境，因为明白‘最经得起考验和最经不起考验的都是人心’这句话的深层次含义，所以霍海也没不会刻意的去考验谁、去检验什么，他只是抱着等事情发生了、堵他的人出现了就去直面的心态，如往常一样去跑步、去买早点、去上课、去食堂吃饭，该复习就复习、该说笑就说笑…… 不过也不知道是放话出来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七班的那个刘海是徒有其名，还是说刘海的那个混社会的哥哥这几天分身乏术，总之当周五的晚自习结束、霍海骑着自行车到自家的楼栋口，他都没发现有谁在跟踪他、又或者说是显露出要堵他的迹象。 见霍海如往常那样锁好了车子、拎起了书包准备上楼，这几天回来的路上都保持着警惕和戒备的张念怀便有些郁闷的说。“霍海啊，是不是这两天咱们回来的时候骑的太快了点、所以刘海他哥没能跟的上啊？” 霍海脚下一顿，转过脸便道。“怎么？你觉得咱们该徒步回家、给刘海他哥留足时间？” “不是这个意思啊，”张念怀挠着头一脸的纠结。“就是觉得这事儿没结束之前、怎么都没办法安心啊……” “合着依你的意思，那就是刘海他哥就应该是赶紧过来把我狠揍一顿，然后这事儿也才算是了结了，是吧？” 张念怀想点头的，但又觉得似乎这样不太好，表情复杂、目光也游离了起来。 霍海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行了，也许人家就希望达到这样的效果呢，就是希望我在中考之前无心学习、时时刻刻都处于担心和害怕之中的，所以啊、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去想、也甭担心……” “我怎么觉得你的心比以前大了呀？搁以前、你早就担心的要死、害怕的要死了！” 霍海一怔。“是这样的吗？” “是啊！” 张念怀的不假思索的回答、让霍海不由得黑了脸，那些不好的、不堪回首的、被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竟是一下子就因为这句话又给勾了起来，也让霍海再一次的意识到自己的初中生活、显然晦暗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也曾经在他的记忆之中留下了不少的阴霾！ 过去的就过去吧…… 霍海如是想着，又深吸了口气这才稳定了情绪，板转了张念怀的身子便说。“你呀，向前看，别回头！” “哎？我又不是《追捕》里面的那个杜丘，”张念怀扭过脸、面有疑惑。“何况我前面也不是蓝蓝的天……” 哪里能想到小胖子在这时候把《追捕》电影里的梗儿给搬出来了，霍海气的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没好气儿的道。“让你滚回家去复习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滚蛋！” 完全确定了眼前的这个霍海、就是他所熟识的那个霍海，张念怀放了心、终于也舒坦了，嘿笑着捂着被踹了一脚屁股、推着自行车赶紧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