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历史
当这位大恶魔拜访了死者之牢,轻轻叩响门扉打招呼的时候,路奕正一脸遗憾地揉着被踹过的腰。 鸢尾兰斗志满满去迎击那些魅魔了,他可以免去卧床静养几个月的下场,但这对于正常的男性来讲,着实不是太值得高兴的事。路奕和古书谈着一些关于领地、关于命运卡的事。 无外乎就是探讨这些魅魔被命运卡·幸福影响之后,可能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古书信誓旦旦地表示:“我觉得那些魅魔会像比安卡一样,被她给变成奴仆。” “因为幸福?” “是啊,莫大的幸福感也是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对魅魔来说,陶醉其中也不足为奇。她们就不会再追求什么圣剑,而是直接天天缠着鸢尾兰讨要幸福……” 听到这,路奕抱着双肩打了个冷战。 他并没有为自己的竞争力下降而遗憾,因为很有可能,魅魔又要增加了!这绝对是个悲惨的结果,饲养魅魔绝非简单易行的事,每天就必须要消耗掉相当的灵魂金沙…… 又或者,以身饲虎。 正当他为财富而苦恼时,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还有听起来礼貌客气的问候。 “冒昧打搅,我是安·菲文。人们称我为寻诗旅人,这个称号,亦是我的来意。” “谁?”古书不太清楚,也没有感觉到什么。 “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大恶魔……也是魅魔的领队!”把剪影者收回影子之后,路奕透过它的回忆,也知道了这个称号和名字,“该死,鸢尾兰没拦下所有人?怎么把最厉害的漏了。” 他们不再敢闲聊和倦怠,一人一书,默契地走向死者之牢的门外。 一道倩影,立于门外。 路奕眼皮不禁一跳,比起剪影者所见的记忆里,亲自面对她要更能感受这位大恶魔的魅力。她只有一半的魅魔血统,却优雅如夜晚的兰草,沐了一身银白的月芒。 “寻诗旅人……” “是我。” 安也看见了门内走出来的人,用红妆勾过的眉眼轻轻眨动。 就这样,安观察了路奕好一会儿,浮起相当微妙的笑容。接着,又用正儿八经的目光注视着古书,像是在琢磨一个完全无法打开的宝盒,既喜悦又遗憾。 古书不打算掩藏自己。 假如对方是敌人,那就消灭掉,它的想法至始至终很简单。 “与传闻一致,里外如一,但比我听闻的要更强大些……”她说。 “传闻……传闻是错误的。” 路奕也只解释道这,并没有要和安探讨关于圣剑的话题。因为在那之前,她已自报了来意——寻诗旅人。而他们手中,与诗歌相关的东西?也仅有一张命运卡·唱诗班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她的目的。 “寻诗旅人,请见谅,难得你这样的人物拜访……但无法邀请你入内,这里既脏又乱,就在外面谈吧?” “好的。”安没有半点架子。 古书已做好了准备,它非常理解路奕的打算。假如她是来抢唱诗班的,在死者之牢里打起来很拘束,但在外面就不同了。 这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她的气息非常淡薄,显然是用了某种方法来收敛,要不然也不会绕过鸢尾兰的迎击…… 九阶,或是传奇?至少可以确信,安拥有和“大恶魔”之名相衬的实力。 所以,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手,来图谋这张命运卡·唱诗班呢?更可怕的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这张卡的?和丰饶这种目击者较多的不同,唱诗班始终是严格保密的…… 就这样,一行人走到了门外,在郁郁葱葱的颜色里各怀心思。 可没等路奕想好试探的言论,安就已经开了口。 “我抵达这儿,只为取走与你们同行的唱诗班。”她的语气平淡而期待,似乎只是在和他们讨论草间的野花,“希望你也能履行约定,将它交给我。” “……果然是惦记上了唱诗班……但,你所谓的约定是?” “圣剑持有者不是个守信的男人吗?”她反问,“数月前,一道约定,将你与我约束在了同一条命运的经纬线上……” 路奕愣住了,古书也诧异地飞到他肩上,想听他解释解释。 但他找遍脑海的所有记忆,也没能找出相关的情报。 一路上见过的强者不少,但路奕可以向天起誓,从未和眼前的人有过交集。更别说,有什么鬼扯的约定把他们捆在了一起…… 望着安渐渐失望的脸,路奕的脑袋运作得更快了。 些许的细节也值得参考……和命运卡·唱诗班扯上过关系的,也就那位不知名的裸哥们,已经融化在了太阳中的暴君,还有…… 还有…… 路奕摸到了腰间的六阶匕首·幽淡魂火之刃。 那是在太阳靴荒漠的事了…… “锻魂之人?”路奕将信将疑,念出了这个称号。 “正确。” 犹如被疾风卷散的云,安的失望已经消失不见,反而换上了满是喜悦的表情。 路奕答对了。 “圣剑持有者,是位守信的人。我不会熄灭你手中的光,也不会夺走它……只是借用一次……因为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之中,有必须要那光芒照亮的黑暗。” “……能不能……说的通俗易懂些?” 路奕对她的风格早有准备,可到了和她交谈的时候……这并不好受。 安的笑意更浓了:“锻魂之人是我的好友,她为你锻造武器的酬劳,你还记得……这就好。” 当时避难所面临被拆的危险,一只六阶的火灵带着一队亡者到处作孽,当时的路奕硬着头皮去抵抗,其结果,就是欠了那位名为“锻魂之人”的铁匠一份酬劳。 “我记得,那位传奇铁匠想借用一次唱诗班……这么说,就是为你准备的?” “嗯。”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收取这份酬劳。” “我说过了,这正是约定。”安很满意路奕能记起来,“我的老朋友本打算亲自来收取,但……出现了一件大事需要忙活,就让我自己来找你。” 路奕点点头,明白了全过程。 当时在避难所的小小死灵法师,现在居然以“圣剑持有者”之名声名远扬,她便顺着这个称号赶了过来…… 以安表现出的态度来看,这不是一场会演变成冲突的事。 而她本人也知道这么做很愚蠢,虽然持有命运卡的魔法师还很年轻,但也有两位她不愿与之交手的人在。况且,她讨厌战斗,更愿意履行约定。 “你不是为了圣剑而来,这真是让我倍感安心啊……” “哈哈,也不错嘛……圣剑……能在极乐里逝世……”安半真半假地说着,这种时候,一半的魅魔血统让她看起来柔软如水,“但我有需要完成的事情,办完了,再考虑逝世的问题吧。” “和这张唱诗班有关系?”路奕问。 “是的,所以借用完之后,我们再研究圣剑带来的极乐,可以谱写什么模样的诗句吧。” “……您真会开玩笑。” 对路奕又尴尬又害怕的样子,安一笑置之,找了一棵不知树龄的松树依靠。说玩笑话的时机已经过去,她的目光垂下,在草地上轻轻磨蹭精神力幻化出的靴子。 见她没有立刻开口,古书用力砸了路奕的肩膀。 它在恼怒。 “为什么你要把唱诗班拿去做交易?” “要不然,我就会死。” 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被安那对轻轻抖动的尖耳朵听了去。 “听我那位打铁的朋友说,当时年轻的死灵法师命悬一线,而那座荒漠里残垣断壁般破烂的避难所,也随时可能崩塌……”她说。 “的确是这样。”路奕拼命点头。 “瞎扯,鸢尾兰跟着你,你能命悬一线?算了。”停下了对路奕的抱怨,古书气势汹汹飞到安的面前,“我警告你,混血的小魅魔,如果敢借走不还,代价会惨烈无比。” 她摇了摇头,没有半点动摇:“我不用借走,也不用经我的手……只要让圣剑持有者使用就好……” “那行,我会和能手撕传奇的人偶一起跟着。”古书放出狠话。 “欢迎。”安摊开手,诚恳地说,“守信者不会惧怕试探。” 这意外稳妥的借用方式,让路奕有了更深的疑惑,也许安和锻魂之人都不知道唱诗班的用法,搞错了目的? 他试问道:“你想用唱诗班做什么?” 抬起头,她坦诚告知—— “重现历史。” “听起来,你想做的事很危险。” “寻诗旅人,你要知道,我的精神力可能不太够用……” 安不以为然,反而抛回疑问:“历史是什么?一个时代的全部,或是一块见证过世界诞生、直到今天还能保存下来的小小石子?重现历史并不是夸张的壮举,也许……只是这样。” 她弯下腰,捡起一枚石子,轻轻丢落在地。 “于记载历史的长卷诗文之中,执笔的诗人称:不可见的至高者在创造世界时,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将一粒粒沙土、石块嵌入脚下,构成了大地。” “不愧是寻诗旅人……这一套套的说辞……但咱们能不能……直说啊?” “……放屁,不可见的至高者制造世界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们显然都不太喜欢自己的说话方式,但安一点也不介意,反正自己过瘾就行了。 “我想重现的历史,既不是一座辉煌的城市,也不是一场瓜分世界的大战——只是一些石块与沙土……用来修补历史的残缺。” “行吧,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会履行约定的。” 路奕捏着下巴,心想她可能是要去修复某种古老的文物,而唱诗班正好能具现化一模一样的材料……不愧是走文艺路线的大恶魔。 “你得提供诗书。” “我明白。” “等等,混血的小魅魔……你刚刚所说的修补……”古书忽然以怪异的语气问道,“是想修补……某些雕像?” 安的眼神变了:“如果我点头呢?” 路奕立刻管住嘴默默倾听,好像这隐隐牵涉到了一些秘密的样子…… “你最好诚实一些。”古书的口吻更为强硬。 “我的确是想修补雕像,以此……将本该定格的历史重现。” “出于什么目的?” “我不想与这个世界一样,将本该被人铭记的历史遗弃。”安予以回答的声音与眼神,有着同样清澈。 …… 鸢尾兰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于是便把肩上的一捆魅魔扶正,向着周围的一片小树林走去。 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给魅魔们幸福,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本来,那栋大宅子会比较合适,可现在已经被工匠们给占用了……死者之牢又有路奕在,这不好。 想来想去,符合安静、无人造访、隐蔽这几个条件的,也就只有山丘后面那片茂密的小树林了。她的脚程很快,比安卡也能跟上。 几分钟后,小树林里传来了鸟雀纷飞的振翅和叽叽喳喳。 野猪,山鸡,野兔,也都纷纷避让。 远比他们强大的怪物来了! 树林里充斥的小虫,倒是习惯了和体型巨大的猎物为敌,它们只觉得是来了一帮猎物,于是纷纷磨利了口器,准备去吸咬来获取营养。 最先飞到的雌蚊子成功着陆,想对鸢尾兰的脸叮一口,却不幸折弯了自己的口器。 还有很多小虫子飞到一半,就被香喷喷的魅魔们给劝退了,对雄性来讲,这些香味虽然非常有价值,但熏死小虫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鸢尾兰把魅魔放在了靠兔子窝的地方。 她们再也没有半点想维持精致美貌的念头,被运到这种僻静的小林子里,接下来的事还用说吗?肯定是被杀了就地掩埋啊。 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让鸢尾兰陷入了犹豫。 “比安卡,这些魅魔是不是很痛苦。”她拿了根小棍子,在地上写。 “……被、被您捆过来,又恐吓了一顿,这肯定害怕的嘛。” “那你告诉她们,我不打算伤害她们,只是要赶走她们心中的悲痛。”她把玩着命运卡·幸福,像是挑小鸡仔一样观察了个遍,想找出哪一只最痛苦,最需要幸福。 “可……悲痛好像就是您造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