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活宝父子（中）
命里有终归有，指的不但是好事，还包含着劫数。 话说陶老板在深城混得风生水起，但命里有的终归是逃不脱，就在他准备大展宏图时，又碰上当初连累得他名声臭大街的破鞋。 吃一亏长一智，陶老板不可能再为人老珠黄的老破鞋神魂颠倒，却被破鞋手下那伙妖娆的细妖精迷得晕三昏四。连嫖带抽，陶老板只用年把功夫，不但生意红火的修车店垮了，人也抽得黄皮寡瘦，最后被公安送到戒毒所去强制戒毒。 还是命里有终归有，陶老板从戒毒所里出来后找战友想讨个饭碗，正好遇到在战友隔壁店里做工的陶昊的娘，也就是当初在那破鞋手下做过的小同乡。陶昊的娘也是个苦命人，卖身赚钱供兄弟读书、讨亲，兄弟却嫌她做小姐名声臭被赶出家门。 两个命不好的同乡朝夕相处，水到渠成地走到了一起，乐见其成的战友帮了帮，陶老板的店又开了起来，还生了个七斤八两的陶昊。可人就是贱骨头，日子好过了就会犯贱，手头上有了钱的老陶故态复萌，又开始进出花街柳巷，陶昊的娘一时想不开，用根包装带结束了她一世年的苦命。 一具冰冷的尸体彻底刺伤了老陶，抱着亡妻痛哭一场后，结束了修车店的生意，带着积蓄和哭着喊着要娘的陶昊离开那块伤心之地。 刚回来的那几年，老陶带着儿子在县城里老老实实上班，受尽了同事、街坊的冷眼。再后来，兵马桥要修路了，他索性再次停薪留职回来开店。他是兵马桥人，老屋就在街上，扒了老屋盖新屋，先带几个徒弟崽仔修车，徒弟崽仔学会了他就开酒店，几年下来不但腰包比以前更鼓，也混成了街上的头面人物，能跟乡长、书记开个玩笑，能跟张所长这样的实力派扯几句卵谈。 不过，在外厮混十几年，改邪归正了的老陶还是根老油条，也把陶昊薰出个油滑性子。唯一比他这当爹强的是，有个堂姐兼保姆红红带着管着，陶昊马马虎虎读完了高中，今年高考撞大运超水平发挥，加之祖上是烈士，高考加了五十分，居然让个成日在街上打滚的伢子挤进了大学门。 莫管只是个农专，那也是正牌子大学，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只不过，看昊伢那油腔滑调的样子，想他坐办公室当官估计行不通，最好就是去油子成堆的公安里混。 因此，陶老板听说公安局的局长在省界上，连忙带着方便面、好烟来犒劳。他自己是老油条，知道人情是靠积攒的，事到临头再去求人，再好办的事也难办。 开着派出所的那辆新吉普车，陶老板在路上便把说辞想好了，一到省界上便帮着没来侍候领导的张所长圆场子。 “领导莫怪，炳生是个烈性子，老六那短命鬼捅破了天，他就要去抄那帮讨债鬼的老窝。你是不晓得，那狗操种仗着跟我是一个老部队，平时吃饭吃酒从来不付钱，今日碰到鬼样付了五百块钱，讲这些东西是他私人招待领导。” 治下出了这样的破事，亲自带队来设卡的邱局长窝了一肚子火，但对老陶这样的外人撒不了，反而得感谢这位群众老板对公安干警的大力支持。 “陶老板客气了，多谢多谢，谢谢兵马桥人民的支持。那个谁，过来把东西发下去。” “是”，旁边荷枪实弹的公安连忙来帮着徒弟崽子倒开水泡面，陶老板也从车里把盛着鸡汤拌饭的沙锅递过去，玩笑道：“各位兄弟，这是炳生拍领导马屁的，你们可莫眼红哦。” 今天的事，水太深，来设卡的公安们不敢多嘴，就把矛头对准了闯祸的张大炮，骂骂咧咧道：“张炳生那狗操种也真是狗操的，连鸡都舍不得多杀几只？” “唉，莫讲起了。这还是我杀给我崽吃的，他老人家一到，连我都没尝到个味。” 笑得跟弥勒佛样的陶老板一边解释着，一边把带来的‘芙蓉王’烟拆开，一包包地给大家散，大笑道：“这是他的陪礼，等他抄完了狗窝，大家再去打他的地主。” “那还差不多”。 “哎，不对啊！陶老板，你光散‘芙蓉王’，不发‘大中华’？” 特意把两种烟都夹在腋下的陶老板直乐，油滑道：“炳生喊我句老兄，闯了祸我不要帮他担待些？邱大局长，这次的事真不怪炳生做事不尽心，只怪他那狗操的命不好，命里该有这一劫。 领导哎，我们当兵出身的人，错了要认、挨打要立正，炳生这次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但也请领导的板子莫太重。炳生也四十几岁的人了，板子太重就翻不了身了喽。” 没死人还好，死了人就是大事，必须要有人出来负责！ 肯定要负领导责任的邱局长不会接这嘴，但接过了陶老板手里的‘大中华’，转手扔给了旁边的公安，吩咐道：“给平江的同志们送过去，就说辛苦他们了。” “是” 接住烟的公安开车走了，收了人家一条‘大中华’的邱局长，也陪陶老板聊几句。张炳生是个什么德性，作为师傅的邱局长还心里没点数？能为朋友的事送上千块钱的烟，这老陶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两人的子女身上。邱局长的女儿今年考得不错，师大的通知书都到了，要不是摊上这事，明天就得摆几桌热闹一下。 “什么？通知书就到了？我崽的怎么还没到？” “你崽也是今年高考？考到哪了？” “填的是农专，超过分数线十七分”。 一听考到了农专，正为女儿自豪的邱局长又正视了几分，给这土财主解释道：“哦，地专不比本科，可能要慢一些。你放心，也就这几日的事”。 有了儿女作纽带，领导与老板的关系变成了学生家长，两人相谈甚欢算是交上了朋友。第二天拂晓时，收了队的邱局长还特意去湘缘酒店吃早饭，狠狠夸奖了一番被他老爹拖起来的陶昊，称赞他敢跟黑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可嘉。 这是哪跟哪？ 莫名其妙的陶昊等客人们走了，才从得意的老爹嘴里知道，他老爹居然想让他三年后混进公安队伍。 “陶老板，你想多了吧？要我去当公安，你是想我去捉赌还是赶猪拆屋？那是生崽没***的事，你想你孙崽没***?” “蠢货！当公安几好？披身虎皮就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比你混机关强？” 没有当儿子觉悟的陶昊呸了一口，鄙夷道：“要当你去当，没本事去捉坏人，成日捉赌拆屋的公安还有当头？” “就你这样子，还想去坐机关？” 平时没有爹样的老陶火了，扬起巴掌作势要扇，陶昊连忙蹿到桌子对面去，顶撞道：“我这样子再不好，也是学你的”。 “你你，气死我了！” “要是这都气得死你，我也认了，保证帮你披麻戴孝端灵牌！” 这次是真火了，老陶操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就追，陶昊见势不好也立即便逃，隔壁的徒弟崽子、店里的伙计都对这对活宝父子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