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回家

    楚中天回国的日子是六月十七日，距离2004年中国亚洲杯开幕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就在他和杨洋登上从伦敦飞往北京的航班时，中国足协也在北京公布了本次出征亚洲杯的国足大名单。

    中国球迷们在网上的呼吁并没有影响到足协的决策——说实话，中国球迷什么时候能够影响到足协可就万幸了。

    董方卓和楚中天都没有入选。不过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表示失望和不满，其实这两个人能够入选国家队，不过是球迷们美好的幻想罢了。从实际角度出发，他们根本没资格入选国家队，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一届大赛上。

    徐晓迪则有些遗憾，因为这意味着楚中天距离劳工证又远了一些。

    亚洲杯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始了，足球在中国的热度越来越高，有不少人都憧憬着国家队可以在本土拿下冠军，这可是中国队有史以来第一个重大国际赛事的冠军啊……说起来真是可怜，新中国的足球队成立几十年了，在国际赛事上的成绩寥寥无几。世界杯、奥运会这种高难度的赛事就不说了，能够去逛一圈都是一种奢望，几十年才能满足一次的奢望。亚洲杯这样的比赛，中国队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亚军。那还是二十年前的1984年，在新加坡举行的第八届亚洲杯，中国队杀入决赛，最后输给了沙特阿拉伯队。

    今年中国队主场做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被认为是超越过去创造历史的绝佳机会。

    不过这些和楚中天关系不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到时候已经人在英国了，想看电视直播都看不成——英国可不是中国，对一个非本大洲的足球赛事那么上心，又是大肆宣传，又是派出最强队伍全程直播的。

    他希望中国队能够在亚洲杯上取得好成绩，因为那样在中国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上足球。另外，作为一个中国人，总还是希望自己国家的足球好的嘛……和杨洋经过了十一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楚中天他们抵达了北京国际机场。

    楚中天将从这里直接转机回成都，而杨洋则要在北京玩一阵子，他有亲戚在这里。

    “再见，大楚。”在取行李的地方分别的时候杨洋有些依依不舍。这次分别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能够和你做三年室友，很高兴。我会怀念你做的饭菜的……”

    楚中天笑了起来：“赶紧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吧，老杨。要么就去找个肯照顾你的女孩子。”

    “我会的，不过她得能够达到你的手艺，我的胃可能才会适应。”他走上前和楚中天拥抱告别。

    被杨洋抱在怀里的楚中天轻轻说了句：“你果然很娘，老杨……”

    “死去！”杨洋松开了来，拍打了他一下。

    楚中天笑着没躲开。“我走了啊，再见，老杨。”

    杨洋向他挥手。

    “等你找到了工作，稳定了下来，一定要联系我啊，你留意一下体育新闻和报纸什么的，应该知道怎么找到我……我现在真不知道以后我会在哪儿。”

    楚中天走远了又回过身来，他看到杨洋还站在出口那儿，发现他转身，就又挥手。

    楚中天再也没回头，混入人流中去买从北京到成都的机票了。

    当他买好了机票之后，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他没有去那些机场内的咖啡馆休息，因为那里的消费都太贵了。他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飞机起飞和到达成都的时间，再报了个平安，让他别担心，接着他直接提着行李通过安检口，到机票指定的候机口等候登机。

    他所在的这个登机口刚刚准备开始进行登机，但并不是他的航班。当他拉着箱子背着包过去的时候，乘客们正在排队。有大片大片的空座位，他径直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很快那些排队登机的乘客们都走光了，检票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还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起身意思的楚中天。

    楚中天没有觉察到别人的目光，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登机口。想起了自己刚才和杨洋的告别。

    在英国认识的朋友，他都挨个告别了，那感觉像极了此时自己的处境——前后左右都空荡荡的，除了自己和几件行李，再无他物。

    这种孤单寂寞的感觉真不好……就像是自己当初从中国到伦敦之后，在希斯罗机场的感受一样。只不过那次身边都是人，却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楚中天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头顶上的机场广播喊了好几遍没有登机的旅客请到他所在的这个登机口登机，他也毫无反应。后来广播消停了，再后来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出现了一些操着四川口音的旅客，他们的目的地显然和他一致。

    空荡荡的登机口有了生气，楚中天抬起头来观察着与他同行的人们，这些人和他有着相同的面貌特长，有着与他相同的乡音，他终于感觉到自己这是回家了。

    耳朵边上终于不再响起那些英语俚语，而是“你咋子了嘛？”“搞快点嘛！”“飞机肯定会晚点嘞，莫急莫急……”“我日哦，现在啥子不晚点？”……感觉不错。

    楚中天无声地笑了起来。

    ※※※楚左生专门向单位里请了个假，来双流机场接儿子。儿子没手机，只是在到了北极之后用公共电话给他打了个电话，报了报平安，然后告诉他到成都的机票是几点钟的。

    他自己比预计抵达成都的时间提前了两个小时来到机场候机楼内，等着接机。

    但是他发现今天的旅客出口人非常多。

    有很多年轻人，聚集在一侧，他们中似乎还有领头的，有几个女孩子手里捧着几束鲜花，显然是在等待着欢迎什么人。

    另外他看到了几个手持专业相机的记者……难道今天有哪个明星要来成都开演唱会？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喜地呼喊：“楚先生！”

    回头一看，是个熟人——《西川都市报》的记者高洁。

    “小高？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洁凑上来，冲他嘿嘿一笑：“还不是因为您儿子嘛，楚先生。”

    他指了指身后那群年轻人，还有同行们。“这些人都是来欢迎您儿子回家的，楚先生。”

    “啊？”楚左生有些吃惊。

    “他们都是您儿子的粉丝啦！”高洁笑道。“至于我呢，当然是来采访您儿子，报道他回国新闻的啦。”

    “只是回个家而已……”楚左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如果您儿子没有签约职业俱乐部，我们都不会来的，楚先生。现在他身份可不一样了，是在欧洲踢球的职业球员，又是我们成都本地人，当然要好好宣传一下了。楚先生，以后这样的场面还会有很多哦。”

    楚左生看了看那群年轻人，大部分都是男孩子，不过女孩子虽少，长得倒都挺漂亮的……对于高洁来说，这是一个接近楚中天的大好机会。他凑上去问：“一会儿你们怎么回去呢，楚先生？”

    “打车吧……”楚左生之前是打算坐机场的大巴车到市里岷山饭店，然后再转乘公交车回家。但是看了看这阵势，他觉得坐大巴车似乎是一个很不现实的办法，只好奢侈一点花几十块钱打的了。

    高洁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马上殷勤地说：“坐我的车吧，我把你们直接送回家！”

    “这……”楚左生看了看这个小伙子，“不太好得嘛……”

    “没的什么不好的，反正我也要回市里，正好顺路噻。”

    和其他那些记者比较起来，因为曾经帮过楚左生解决网站泄露他们家私人信息的事情，所以高洁自己和楚左生的关系要更亲一些。

    “再说了，你看看这阵势。”高洁指了指那些粉丝团和记者们。“还是搭我的车回去更方便些。楚中天旅途劳累了，先回家最重要嘛。”

    楚左生被他说服了，其实他知道高洁这么殷勤是要干什么，不过人家曾经帮了自己的忙，就算让他采访采访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次儿子回国，一定会有很多媒体找上门来，要采访他，与其被那些记者采访，不如找个自己还熟悉点的记者好。高洁很显然就符合这样的要求。

    当出口处的电子显示牌滚动提示从北京飞往成都的航班正在降落的时候，那些等候多时的年轻人们中间发出了一阵欢呼。

    他们的英雄楚中天终于回到家啦！

    ※※※楚中天在去提行李的时候，就看到出口处围了很多人，简直超出了一般接机的规模。然后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爸爸，他向自己的爸爸挥了挥手，就见那人群中闪光灯大作起来。

    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楚中天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些人都是来接自己的？

    他连忙又向自己的爸爸打声招呼，指了指取行李的传送带，奔过去拿自己的行李了。

    等他提着两个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个硕大的背包，重新走出来的时候，马上就被人围了起来。机场的保安们不得不出面让这群人换个地方，别挡着后面出站的乘客。其他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明星来蓉了。

    楚中天没管那些热情的粉丝，径直走向自己的父亲，然后放下行李给他来了个有力的拥抱。

    “嘿……”

    楚左生被抱得呲牙咧嘴——他的儿子太用力了。

    “三年不见，你比以前更黑了呢？”接着做爸爸的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稍微瘦了点，黑瘦黑瘦的，你妈妈看到了肯定又要心痛咯。”

    楚中天嘿嘿傻笑，说不出其他话来。

    周围的粉丝中有人带头喊了起来：“楚中天！楚中天！”

    大家纷纷跟着喊：“楚中天！！楚中天！！楚中天！！好样的，楚中天！”

    两个人纷纷扭头看着那些热情的粉丝，这时候早就准备好的女孩子们上前献花，有大胆的还要和楚中天拥抱，搞得楚中天这个经过了艾米丽吻别洗礼的留洋人士都有些应付不过来。

    记者和粉丝们纷纷按下手中相机的快门，还有人争相和楚中天合影。

    楚左生反被挤到了一边，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受欢迎，既自豪又担心。自豪当然是因为儿子有出息啊，担心的则是知名度高了，烦恼自然也就多了……希望他们平静的生活不会被打得太乱……在这些粉丝们表达他们对楚中天的崇拜之情的同时，记者们也上来凑热闹，他们将手中的手机、录音笔、话筒伸向楚中天，争先恐后抛出自己的问题。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楚中天？”

    “听说你签约切尔西了，楚中天，可以透露一些具体细节吗？比如劳工证怎么解决？”

    “本届亚洲杯中国国家队大名单中没有你，你是否感到遗憾……”

    “方便谈谈你在切尔西的待遇吗？”

    “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成都老乡说的？”

    这场面和他刚刚在足总杯成名之后的那一幕差不多，不过是英语换成了四川话而已。楚中天应付得很从容，他挨个回答记者们提出来的问题，当然如果是太弱智的了，他也不会回答。比如那个“亚洲杯中国队大名单没有你，你是否感到遗憾”的问题。楚中天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感到遗憾……最后还是高洁领着楚中天父子俩杀出重围，直奔停车场，然后上车关门，再按着喇叭绝尘而去。

    “爸，这是谁啊？”楚中天上了车才发现他不认识司机。

    “哦，给你介绍一下……”楚左生也才想起来他忘了做介绍。

    开着车子的高洁突然扭回头来对楚中天微笑道：“我叫高洁，是《西川都市报》的记者，很高兴见到你，楚中天，我和你爸爸是老熟人了。”

    楚中天看了眼爸爸，见爸爸点头，他才对高洁打招呼：“你好，高记者。谢谢你开车来接我们。”

    “别客气别客气，哈哈！”高洁很开心，这下楚中天的独家都是自己的啦！“我也是你的球迷嘛。”

    车开到半路上，高洁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采访”。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啊，楚中天。我听你爸爸说你曾经练过十年的专业足球，那为什么后来又会去英国上大学呢？”

    楚左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张了张嘴，不过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想到的自然是那个最近屡次出来露面接受采访声称自己是他儿子恩师的足校教练，他不想和那种人一般见识，他要说什么让他说去，反正自己和儿子都不承认。

    楚中天可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想了想，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丢人的不是他自己。于是他老老实实把自己为什么放弃足球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从他的足校教练因为赌球而压了自己的球队输，自己却坏了他好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的参赛证被足校无理扣押，导致他们没办法继续踢球，只能被迫选择去上高中考大学。

    他全都抖露了出来。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媒体大肆炒作，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快七年了，他终于找到一个报复那些混蛋的机会了。他就是要把这些“丑事”都说出来，他就是要让那些混蛋难堪！

    高洁可没想到楚中天的背后竟然有这么精彩的故事，他一开始是惊讶，后来则是狂喜——现在的同行们找找不到楚中天的情况下，只能找楚中天身边的人下手，那家足校和那个教练目前成了新闻人物，而自己现在掌握的东西足够在新闻战上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了。

    这可是一个好新闻，一个非常有轰动性的新闻。为了谨慎起见，他还专门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楚中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全部属实，我的名字是在四川足协、中国足协那里注册过的，只是现在不知道被谁拿去用了。”

    “啊？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怎么不会有？”楚中天不屑地笑道。“我的名字可是足协注册球员，我不要了，肯定会有人要的。”

    这次他和切尔西签约，没有使用自己以前的身份。而是重新以楚中天的名字在中国足协那边注册了一个球员身份，切尔西俱乐部出面，这事情又不复杂，很容易就注册了。至于那个曾经在成都某某足校踢过球，还参加过全国少年足球锦标赛，拿到过银牌的国家二级运动员“楚中天”，他一点都不怀念，扔了就扔了。这些东西他现在一点都不稀罕。

    也许在中国某个低级联赛的球队里，会有一个改过户口本，叫做“楚中天”的球员，那就是曾经的他。不过和现在的楚中天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我日哦，这么黑？”高洁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比你现在以为的还要黑。”楚中天答道。最初他知道这些内幕的时候，和高洁一个反应，骂粗口。不过现在楚中天淡然多了，他不是单纯热爱足球的球迷们，在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内幕会有种“信仰崩塌”的感觉，他不会，他本身就曾经是体制内的一员，他见过听过那些东西，已经见惯不怪了。就算有再多更黑更无耻的东西，他觉得自己都不会感到惊讶和愤怒了。

    高洁使劲摇头：“难怪我们国家足球搞不上去，难怪我们国家足球搞不上去……”

    “输了球大家都骂球员，骂教练，实际上可骂的东西太多了，球员和教练只是一方面而已。”楚中天坐在后排耸耸肩。“从体制开始，就烂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楚左生在旁边碰了碰他的腿，拿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楚中天知道爸爸这是在保护自己，自己在一个记者面前这么侃侃而谈，就算关系再好也难免会被利用。为了自己本身考虑，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爸爸，妈妈在家里啊还是在学校？”

    楚左生很配合的抬手看看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现在是下午六点四十五，学校应该已经放学了。

    “她应该在家里给你做饭吧。”楚左生一想到妻子这几天高兴的样子，就笑了起来。

    为了迎接儿子，他们重新把儿子的房间打扫了一遍，把被褥都拆下来晾晒，成都的日照时间短，每天去学校之前，周潇湘都要把被子抱到阳台上晒起。衣柜里的衣服也重新整理了一下，将不穿的衣服收起来，拿出夏天的衣物挂上。

    崭新的床单被罩铺上，让儿子回家就能好好睡觉。

    高洁正听到兴头上呢，突然就没了下文，本来打算追问的。但是当他从后视镜中注意到楚左生的那个小动作时，反应了过来——楚中天现在是名人了，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扩大，而且如果他想要进国家队的话，有些对中国足协不利的话最好少说为妙。

    虽然不甘心，但是为了不破坏自己在楚左生和楚中天心目中的形象，高洁只能强忍着心头的好奇，专心致志地开车。

    楚中天打了个呵欠。

    楚左生关心地问：“困了啊？”

    “嗯，有点，没倒时差……”

    “回去洗个澡，吃了饭就睡吧，有什么话留到明天起来再说，明天正好星期六，我和你妈都不上班，可以在家陪你。”

    楚中天点了点头。

    ※※※高洁将楚中天和他的父亲送到了他们的小区大门外，就礼貌的告别了。他和楚中天第一次见面，和楚左生也只接触了不超过十次。太殷勤了反而会招致反感，起到反效果。做记者的，要会放长线钓大鱼，只要和他们搞好关系，留个好印象，还愁以后拿不到什么独家新闻吗？

    楚中天和楚左生一人拉着一个箱子往家走，他们的家在小区院子靠里面的地方，一路上碰到了不少老熟人，看到是楚中天回来了，都很热情地上来打招呼，说些“小楚有出息啊”“老楚你们两口子这下要享福了哈”这类的话。

    两个人一边应付着他们，一边往家走，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

    “我估计你妈妈都等得不耐烦了哈……”楚左生在儿子耳朵边上小声说，他们对面正站着一个住他们楼斜对面一幢楼上的大妈，正在热情的回顾着楚中天小时候是多么的喜欢“zhua球”，四川话说“踢”是“zhua”，在这些老大妈眼里，不管是业余足球还是职业足球，都是“zhua球”。

    楚中天苦笑一下。这些街坊邻居也太热情了，以前都没见他们如此热情过……眼前这个大妈他还记得，小时候因为踢球踢坏了他们家的玻璃，自己只要从他们家门口过，就能够听到这位现在的大妈，当时的阿姨中气十足地叫骂声，后来他不得不舍近求远，绕到回家，而那骂声也整整过了一个礼拜才消停。

    现如今倒好了，到了她的嘴里成了“哎呀，小时候看你zhua得那么凶，就晓得你以后肯定有出息！果不其然嘛！”她完全把楚中天踢碎她们家一块玻璃，她骂了一个礼拜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老楚你教育得好哈！”健忘的热情大妈又把赞扬的话投向楚左生，楚左生连忙脸上堆笑，连连点头。楚中天则将目光投向斜对面的三楼阳台，那个全封闭的阳台是他们家的厨房。他看到那上面有一个身影晃了晃。

    是他妈妈。

    “何婆婆，我们要回去了哈。妈妈该等着急了……”楚中天不是楚左生，他年龄小，在别人眼里是个小孩子。既然是孩子就有孩子的优势，他说话可以无所顾忌，不在乎别人的面子。他强行打断了何婆婆的滔滔不绝，向对方点点头，拉起箱子就往家里走去。

    楚左生连忙为儿子打圆场：“三年没回来了，想妈妈想的不得了……哈，我也回家了啊，要不然老婆该等急了！”

    说完，他向何婆婆挥挥手，也转身跑掉了。

    反正他“耙耳朵”的名声早就在外了，拿这个做借口别人也不好说他摆架子什么的。

    “好好，回去嘛，回去嘛。有空来我家耍哈！”何婆婆很热情地在后面挥手。

    楚左生挥挥手，紧走两步赶上了儿子。然后在他旁边说：“这就是出了名之后的改变哈，儿子。你还要学会适应。”

    楚中天摇摇头：“我现在宁肯去对付一个军的记者，也不想和一个何婆婆面对面。”

    楚左生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正好走进楼道，笑声顿时被放大了一些。楚中天耳朵灵，已经听到楼上传来了开防盗铁门的吱嘎声。

    楚中天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提起皮箱三步迈作两步就跑了上去，接着楼道内就响起了他噔噔噔噔的脚步声，一直到三楼才停了下来。

    楚中天气息微喘，看着站在门口的妈妈，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妈！”

    他扔下行李，一把冲了进去，将自己的妈妈抱住。

    “哎唷哎唷……”妈妈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热情，措手不及，脚下腾腾腾后退，差点没站住。

    “慢点！！”楚左生在下面听到上面那动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大声提醒自己的儿子，“别绊到你妈妈啦！”

    是楚中天拉住了自己的妈妈。去英国留学了三年，他感觉自己也有点西化了，这样热情主动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以前他可做不出来。不过也许其实和西化什么的没关系，只是因为三年不见妈妈了，实在太想念了？

    妈妈周潇湘推开楚中天，稍微端详了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

    眼前的儿子比三年前瘦了一些，也更黑了。

    “这么瘦……在那边吃不好啊？”

    面对妈妈的这个问题，楚中天哭笑不得：“不是的，妈妈。这不是瘦，是肌肉结实了……”

    每天跑十几公里，想不瘦都难。

    “黑了……”

    “天天晒太阳嘛。别哭了，妈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楚中天伸手抹去了妈妈脸上的眼泪。

    “你还晓得回来啊？”一说到这个，周潇湘就从心疼变成了不满，三年留学，一次没回来过，竟然只是因为要踢球……楚中天嘿嘿傻笑。

    “好了好了，进去把门关上了来。”楚左生气喘吁吁地提着一个大箱子进来，然后把门关上。“让外面的人看到像啥子样子嘛？”

    周潇湘瞪了破坏气氛的丈夫一眼，转过身去取围裙：“吃饭吧，我晓得你们都饿了。”

    楚中天猛吸一口气，他闻到了从桌子上传来的香气。他甚至还能分辨出哪些香气分别属于什么菜。

    回锅肉，豌豆蹄花儿汤，魔芋烧鸭，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鱿鱼蒸蛋，糖醋脆皮鱼，红烧排骨。

    他用了咽了口唾沫，确实感觉到了饿。说老实话，在英国虽然他经常亲自下厨，可是食材有限，和国内的饮食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就算麦克中国那样的中餐店，也主要出售各种水饺、汤圆、馄饨等快餐，正宗的中餐，他已经有三年没吃到过了。

    不过这些菜……可都是对职业球员来说不算合适的饮食啊……自己既然成了职业球员，是不是就应该遵照这职业球员的规矩来要求自己呢？

    但是……楚中天看了看妈妈疲惫却欣喜的脸，他觉得如果自己这时候还拿什么职业球员的要求来冷了妈妈的心，才真是畜生呢。

    反正就这一顿，明天和妈妈说清楚，免得她再做浪费了。身体还是要保持的，否则他将可能因为这一个夏天的放纵和心软，而失去了竞争力，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职业生涯。一个球员，还是要严格要求自己的。不让妈妈伤心是一回事，严格要求自己也是一回事，两者不冲突。

    楚中天放下背包，就要去伸手夹块回锅肉先尝尝鲜，却被妈妈拉住了：“洗手去！”才拉住了儿子，又去拉丈夫：“你也去！”

    父子俩来到厨房里排队洗手。

    看着熟悉的一切，楚中天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气。

    回家了，感觉真好。

    （未完待续）